朱槿忽然深吸一口氣,喉音微顫,“蠍子說,這是我的天性。”
她的眸光低下去,映着粼粼波光:“宋柏是個頂好的男人,不應該和我一起淹死在河裡。”
心室被什麼撞到轟鳴,恍惚間,黎興好像看到某個瞬間的自己。
血液沖刷過他的理智,他說:“你不是。”
朱槿笑笑,沒說話。
黎興擋在她身前,定定看進她的眼睛,“你很好。”
真是傻話,他們才是差不多的人,更應該清楚同類的本性。
她還是笑,帶着對小孩子胡話般的包容,“你怎麼知道?”
“我就是知道。”他斬釘截鐵,沒有平時的倜傥溫柔。
朱槿一愣,某種本能讓她切斷了對視:“走吧。太陽落山了。”
這座城市除了海鮮有名,還有座香火鼎盛的寺廟。兩人原本打算第二天去看看,行程卻不得不因警隊的召喚而暫時中斷。
人口販賣案有了最新進展,黎興需要立刻歸隊。
這年頭的航班還不像後世那樣多,朱槿考慮片刻,還是決定和黎興一起回去。反正她這一趟也玩得夠本了,早點回去料理正事也好。
A市機場。
綠箭在副駕駛上啃手抓餅,吃着吃着突然道:“頭兒,黎哥知道咱們來接他嗎?”
宋柏翻着筆記本,頭也不擡,“我給他發短信了。”
綠箭一拍大腿:“飛機上沒信号啊!”
此言一出,宋柏抿了抿唇。
最近忙得暈頭轉向不說,上級還催得緊。曾大隊更是連等黎興的耐心都沒有,直接讓他們在機場堵人。
高強度的工作令宋柏這樣精密的人都犯了個小錯——他忘了飛機上收不到短信。
“我去出口等。”宋柏打開車門,大步走遠。
“别再蹲不到人。”綠箭想了想,還是掏出手機,把停車的位置和車位号發給黎興。
黎興乘坐的小型客機航班出口在三樓,宋柏逆着行人趕到,還是晚了一步。
隻有零星幾人還在出口站着。他環視一圈,并沒有看到黎興。
攔住一位工作人員詢問,工作人員想了想,指向另一側:“可能是坐電梯走的。”
宋柏順着手指望去,果見那邊烏泱泱圍了不少人,看上去都在等電梯。
就在此時,下一班電梯升上來,門開啟。
宋柏快步奔去,果然在人群中看到黎興。他側過頭,和身邊人有說有笑,臉上是不自知的溫柔。一側的人背對這邊,絲毫沒有察覺。
宋柏卻突然寸步難移,雙腳釘在原地。
黎興旁邊那人,是朱槿。
好似被人驟然扔到外太空,肺部因缺氧剜出血腥氣的刺痛。
他常常在想,如果沒有認識過她就好了。如果不相遇,他人生的一切都會如期進行,生活在秩序中。他會有家人,做個好丈夫,好父親。和妻子相敬如賓,給孩子輔導功課,平靜地把日子過下去。
可是偏偏她來了,變幻莫測的一個女人,帶着妖一般的誘惑與動蕩,讓他不知該如何是好。視野開始因為她而多了顔色,愛、恨、貪、嗔、癡。
塵世五苦,炎涼愛恨,都是由着她。
所以無數次發願,帶着決絕與自苦,要是沒有遇見她就好了。男婚女嫁,各不相幹。
可是到了這一瞬,他才終于清晰地意識到。倘若他們是平行線,她會擁有另一個愛她的人,而她的目光,也會永久地停留在那個人身上。
所有他曾擁有的,那些或真或假的妩媚、純真、溫柔、都将屬于别人。
這個認知拽住他的頭,将他從連日來的真空中拔出。溺水的人重見天日,貪婪地大口吞食着空氣。
宋柏疾步向電梯走去,黎興擡眼,與他四目相對。空氣中,是兩個男人無聲地角力。
他腳步不停,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黎興半步不退,他盯着宋柏的眼睛,擡手,摁鍵。
宋柏怔了怔,随即心下稍寬。既然黎興幫他按住了電梯門,那他一定趕得及……
下一秒,電梯門緩緩合上,冰冷的銀光切斷了兩人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