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命運如風雨。

時而平靜，時而醞釀，時而急風驟雨。

在它到來之前，曾給過李亦清三次逃離的機會。

第一次是在十六歲生日那天，漩渦自那天起開始流轉，把所有受害人卷至一處，逼她和文嘉慧做出抉擇——是彼此相認，還是抽身而去；

第二次是與周志誠初次對視那天，常安無意間一句“李亦清”将她暴露在僞君子的視線中，推着她一步步靠近自己的血脈。李亦清倉皇牽着常安的手離開，若是她那時選擇割舍一切，說不定還能多維持幾日虛假的和平，可誰讓她貪心不足，舍不得放開雙手，一錯再錯；

最後一次，周志誠找上門來。這一次她不得不退避三舍，在她躊躇不定的時候，李倩替她做了選擇。

可惜為時已晚。

沒見到李亦清，周志誠私自在春節時遠赴鄉下，以為能在老太太那裡把母女二人堵個正着。誰曾想，他沒如願見到人，此舉反倒引起了文嘉慧的警覺。

至此，事情走向再也不握在李亦清手裡。

黃昏，夏雨又至。

本該緊繃的新高三們迎着風雨和潮熱提前開學補習，從高一第一章開始進行第二輪次的學習。打開書，滿眼都是車轱辘話，沒人能在這種情況下耐得住心性，一個個好像蠢蠢欲動的火石，隻待一個火星炸開，點燃無處安放的精力與躁動。

窗外，風雨如晦。

常年揪着一縷頭發，拿發梢在側臉上掃來掃去。高一的内容好像一口隔夜飯，她硬邦邦地咽下去過後，腦子和胃一起噎得慌。逼自己做完一套化學卷子，她實在是沒了耐性，把筆往桌子上一丢，伸了個大大的懶腰，仰頭把後腦擱在後座課桌上。

雖說夏天白晝長，但雨勢漸大，夕照被雲層吞沒，常安脖頸微動，從小小的窗格望出去，看不出幾分光亮。

啪的一聲，王彪突兀地把室内燈開到最亮，開關響動的聲音裡透露出幾分煩躁。常安往反方向轉頭看去，看到王彪神色不安，似乎是遇到什麼難題，學得上火。

整個教室裡，也就王語晨和孔君遙他們能波瀾不驚。沒過多久，悉悉索索的私語聲霧一般升騰而起。

“這雨要下到什麼時候去，晚自習結束前能停嗎？”

“好無聊啊，要不我們下去淋雨吧！”

“有病吧你，自己玩去。”

“真的很無聊啊啊啊啊我不想複習！！”

……

孔君遙從書堆裡擡起頭，不急不慌地說了一句：“安靜點，自己做自己的事情，不要打擾其他同學。”

嘈雜聲略微消退幾分，心思不在學習上的人應聲安靜下來給自己找樂子，看小說玩手機傳紙條，做什麼的都有。

常安坐起身，一手撐頭，專心看雨，自己和自己打賭，幾分鐘之後會有一道閃電劈下來。

周圍沒人陪她玩，李亦清不在，她附近幾個座位都空着。

高三的藝體生普遍比文化生忙一點，為了應對冬天的聯考校考，普遍提前好幾個月參加專業課集訓。按十二中的規矩，開學時統一和班主任報備留檔，然後一整個學期都可以光明正大地遲到早退、甚至從學校消失。

班裡空了十幾個座位，李婷婷和其他班主任一起被堵在年級組處理檔案，一時半會兒恐怕不會結束。

“什麼電話要接這麼久……？”

李亦清原本坐在常安旁邊自習，中途被一個電話驚動，面色凝重地拎着手機出去，直到現在都沒回來。

【與LYQ的聊天】

安啦安啦：嘀嘀嘀

安啦安啦：呼叫阿清姐

她出去的時候，無視常安“怎麼了”的問話，隻是眼神複雜地一笑，然後站起身，揉一把常安的頭發，頭也不回地走了。

目送她離開的時候，暴雨從天而至，雨滴劈裡啪啦砸得常安心神不甯，目光一直追着李亦清遠去，直到她的身影被樓道吞噬，再也不見。低頻雨聲在耳邊響起，常安把自己按捺在原地，想像以往一樣，做完一套習題後一擡頭，李亦清就會回來。

【與LYQ的聊天】

安啦安啦：你去哪裡啦！

安啦安啦：我現在是無人島，周圍一圈座位全空了[委屈.emoji]

LYQ：[自動回複]您好，我現在有事不在，一會兒再和您聯系

自動回複跳出來的一刹那，常安像是分離焦慮症發作，久不見李亦清，心裡又癢又疼。她騰地站起身，膝窩重重磕在座椅木料上，不管不顧跑出教室去。

趙主任再好欺負也不會坐視她們光明正大地用手機這麼久，教學樓裡能長時間接電話的地方不多，廁所算一個、天台算一個，這兩個地方都既沒有監控也不會引起回聲。

外面在下雨，李亦清大概率不會去天台。

常安步履不停，膝窩動作别扭地直奔女廁所。

闖進去環視一周，撲了個空。廁所裡隻有幾個面熟的同學，甩着水珠，和常安擦肩而過。

“不在？”

她緩慢退後，腦中一片空白。

一道閃電劈下來，照得常安側臉煞白。她和自己賭赢了，驚雷如約緊随而至，踏着雷聲，一步步回到班門口，耳朵邊一陣嗡嗡作響。

“我這是耳鳴了嗎？”她試着捂住一側耳朵，雜音立刻消失大半。不是耳鳴，是班裡傳出來的人聲，她疑惑道：“吵什麼，孔君遙的威信這麼搖搖欲墜了嗎？”

扶着門框進門，世界被按下靜音。雜音源——班裡的人聲齊齊消失，常安的出現讓所有人不約而同閉嘴，轉而直勾勾地向她投注視線。

這畫面太過詭異，常安心底的不安越來越濃重。魏子竣在後排朝她招手，比劃着動作示意她趕快看手機。

“搞什麼？”

常安不知不覺停下腳步，站在所有人面前，緩緩拿起手機，99+的群消息伴着刺目的赤紅跳進她瞳孔。

【有啥事都往群裡扔（6人）】

魏大爺是也：[合并轉發群聊消息：99條]

魏大爺是也：@全體成員

魏大爺是也：這絕B是侯宇彬那孫子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