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花的香氣從李亦清的手腕處飄來,常安看着李亦清的眼睛,心跳加速,分不清是不安還是心動。
“音樂學院裡有個傳統,叫做‘開會’,一些高年級的學生可能會以開會的名義欺負新生。于筝當時人生地不熟,也被人欺負過。”
蚌殼悄悄打開一條縫,露出了一點李亦清的過去。她退後一步,給常安一些呼吸的空間。
“但她性格剛烈,和同門師姐關系一直不好,就自己搬出來租房。有了私人空間後,她逐漸成為了互聯網上的‘餘竹’。我有一次去音樂學院遇到了她,之後我們的合作就變得緊密起來。”李亦清笑道,“你在想什麼?以為是什麼情況?”
常安語塞:“我還以為……”
“以為我已經忘記你,和别人相濡以沫了?”
對于李亦清來說,沉默寡言的常安顯得格外新鮮。她知道兩人不可能回到過去,于是盡量适應常安身上的新變化,以便更快地接納她。
常安沒有回答,隻是愣愣地看着李亦清,李亦清從常安的眼神中察覺到了一絲不悅,頂風作案繼續說道:“在意什麼才會惦記什麼。常安,你怕我真的辜負你,怕我身邊有一個你的替代品,怕你我重逢後,發現餘生沒有彼此。”
在分别到來之前,常安遲遲無法認清自己的心意。
李亦清也比自己想象的更加焦慮,恨不得立刻把常安拴回家。即使常安可能會被吓跑,她也希望常安知道,過去的一切,不應該就這樣模糊不清。
如果不下一劑猛藥,“朋友”這個詞永遠會是她們之間的借口。
即使常安現在決定和她決裂,也算是長痛不如短痛。懸而未決的“朋友關系”耗盡了兩人的精力,還不如快刀斬亂麻,給彼此一個痛快。
偏偏常安又是這樣一種暧昧不清的态度。
懸着她,卻不給她一個明确的身份。
兩個人渣得不相上下,李亦清也想讨個說法:“或者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究竟是出于什麼心态,才做出像剛才那樣的反應的?”
一直被李亦清步步緊逼,常安先是窘迫,而後被逼得憤怒,短暫的怒火被悲痛的過往取代,喜怒哀樂裡滾過一遭,她的感官有些過載,霧蒙蒙的。李亦清向她伸手,非要替她撥開迷霧,抓出一條線索來。
“你走的那天,我生了一場病,燒了一整晚,第二天下午才清醒過來。他們說,那時我一直在說胡話,看起很害怕的樣子,覺得我是在做噩夢。”常安突然抓起李亦清的手腕,步履匆匆,講話也匆匆,她不知道要去哪,隻想找個地方逃離衆人的視線,好好和李亦清單獨……
吵一架也好、哭一通也罷,好好把過去掰扯不清的東西拎出來,鮮血淋漓地讓彼此看個清楚。
砰一聲摔上廁所門,常安一腳把“清潔中”的牌子踢到門外,在消毒水和茉莉花味的包圍中,常安終于如願向李亦清質問道:
“我沒有兄弟姐妹,家裡也不管教我,連‘男女有别’的概念都是在初中政治課上才知道,拜他們所賜,戀愛是異性之間的事,這個觀念在我這裡,從來沒有動搖過,包括和你相處的那兩年。直到今天我也分不清那次高燒裡看到的到底是噩夢還是現實,但是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看到于筝在和另一個女生……接吻。那時我才第一次知道,感情和感情是有區别的。”
說到這裡,常安惡狠狠地推了李亦清一把,李亦清靠在牆上,紋絲不動,惹得常安越發惱怒,她罵道:“可是你呢?我不信你和我一樣,稀裡糊塗地過了兩年?别開玩笑了,你走之後,我才發現你早就不安好心了,你不敢說,但是敢做,就等着我自己發現,然後說出你想聽的話。李亦清,真有你的!
“順便一提,‘你有的太多了,多到你習以為常’這句話陰魂不散了四年,在那之後我再也無法心安理得地接受父母的愛,來申城之後連生活費都不敢收,常榮凱還以為我在申城網貸了,氣得直接殺到學校來。你笑什麼?看我這樣,你終于滿意了?”
一口惡氣罵出來,罪魁禍首還有臉笑話她。常安真想給李亦清一拳,看了看那張臉和肌肉,舍不得下手也打不過,隻好口舌上再補刀一句: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你又可憐又可恨,沒比你那渣爹好多少。李倩阿姨确實有魄力,和周志誠斷得一幹二淨。我沒本事,你都這樣了,我還是心疼你、喜歡你,你真該下地獄去,然後投個好胎重活一輩子,再也别遇到我……”
迷霧散去,愛意水落石出。
渾身血液争先恐後地沖向大腦,常安昏了頭,像是回到了那場大雨中,她死死扣住李亦清的手臂,生怕她再不負責任地一走了之。
一隻冰涼的手托着常安下巴迫使她擡起頭,指尖的寒涼和顫動暴露了李亦清内心的慌張。她反複蹭着常安的側臉,看着她兇巴巴地“咒罵”自己重新投個好胎,再也按捺不住沖動。
常安不悅地轉頭,一股大力從下巴上傳來,李亦清比方才更加用力,不許常安躲開。常安瞪向李亦清,那張可恨的多情臉在她眼中放大、靠近。
直到雙唇相觸,一場角力變成親吻。
這個吻和李亦清其人如出一轍——乍一看倔強、不管不顧,但真的碰上了,卻又充斥着膽怯與克制。她手上動作強硬,關節因為用力而發白。唇舌卻輕柔,像是朝拜的聖徒親吻她的主教,欲念纏身,但又不敢造次。
常安頓時感覺渾身力量都被這個柔軟的吻卸去,李亦清藏了多年的愛意被扭曲成控制欲,湧出來,又化作數不盡的溫柔。她接吻時仍是滿眼偏執,看着常安臉上通紅卻不躲不避,一切便都有了解答。
一個輕吻之後,常安像是大腦宕機。
片刻後,常安對着李亦清的肩膀,用盡全力一拳揮過去,然後氣喘籲籲地踢開廁所門。李亦清被打得撞在牆壁上,後背發麻,等她追出去的時候,常安仍是怒意未消。
一個闆磚似的東西直直向李亦清飛來,她劈手把東西抄進手裡,還以為常安想暗殺自己。拿起來一看,才發現那是一個型号老舊的手機,屏幕敞着,已經是解鎖模式。
她有些不解地看向常安,常安欲蓋彌彰地洗手台抽出一大把紙巾,說道:
“把你的新聯系方式給我,要私人帳号,餘竹的工作号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