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與李亦清預料的相反,周志誠沒來找她,而是聯系了李倩。
“我媽說,她讓周志誠有多遠滾多遠。”李亦清放下整理行李的背包,難得收到李倩的消息,“但是如果我想要周志誠的錢,她可以請律師幫我看看怎麼利益最大化。”
常安和李亦清面面相觑,揣摩着問:“大概類似于,她本人想跟周志誠劃清界限,但是你的決定與她無關。同時,鑒于你是她的女兒,所以她會為你提供幫助?”
申外的宿舍樓裡,315寝室隻剩常安還沒離校。臨近小年,常安才從萬宇功成身退,回來收拾東西,準備回家過年。
李亦清來幫常安收拾行李,動作利落地把行李箱打包,“應該就是這個意思。先前文阿姨來聯系過我,說她會幫我和我媽争取相應的補償。但事情都過去這麼久,我覺得沒什麼意義了。”
“這位文阿姨……我沒怎麼見過她,一直以為她是那種‘刻薄的惡婆婆’形象。呃,對不起我道歉,誤解了文阿姨這麼多年。”常安雙手合十,不住地朝空中鞠躬。
“她也是受害者,周志誠和她結婚的時候有意隐瞞我們家的事,我媽又一言不合直接出走,文阿姨是後來聽了些流言才慢慢知道整件事的。受害者之間,實在沒必要互相傷害。”李亦清把背包往桌上一放,發出一聲沉重的悶響,她拍了拍背包肩帶,忍不住問道:“你的東西看着也不多,怎麼零零碎碎加起來這麼重。”
“嘿嘿……”常安讨好地替李亦清捶肩,捶着捶着就環抱上她的肩膀,嗅着她頸間好聞的茉莉香氣,“你今年還回雲陽過年嗎?”
“很多年沒有回去過了。”李亦清輕飄飄地說,“前些年奶奶過世,我和我媽再也沒有提過回雲陽。”
常安一怔,心裡好像有什麼東西重重落下,她微微松開李亦清,呆呆地問:“過世了?”
“嗯,舅舅說是壽終正寝,但是下葬的時候沒通知我們。”李亦清說着,自顧自把常安的行李逐一碼整齊,“生老病死,人之常情。”
老太太這一生沒吃過太多苦,晚年也在舅舅的照顧下安享天倫。生命走到終結時,或許還在惦記着李倩和李亦清。李倩……李倩應該算得上是自立門戶吧,獨自在外打拼這麼多年,現在換了新工作,也沒什麼人能欺負她。
就剩一個李亦清,要是她李亦清仍沉湎于悲痛不自拔,豈不是真的讓老太太不得安息?
常安指腹不住地摩挲着行李箱拉杆,問道:“要不今年,你來我家過年吧?”
“你家?”
常安眼睛亮亮的,點點頭:“我家過年挺熱鬧的,别的不提,老常做飯的手藝絕了,據我媽說,他好像又研究了什麼新花樣,惦記着做年夜飯的時候大顯身手呢。”
李亦清輕笑一聲,搖搖頭:“再說吧,我現在也拿不定主意。如果周志誠又來騷擾我媽,雖然我派不上太大用場,但我和她在一起,起碼比她一個人要強些。”
“不許你這麼說自己。”常安惡狠狠地用力捏李亦清側臉。
過不了幾天,周宸奕就該出發去英國了,送走兒子,文嘉慧會和周志誠正式提出離婚。周志誠這秋後螞蚱,大抵要在春天最後一蹦。
第一塊多米諾骨牌已經倒下,波及李亦清隻是時間問題。
李亦清沒向常安特意提及此事,但常安隐隐約約能感覺到,李亦清并不怕周志誠再來尋她,反而一直在期待着這一天到來,期待和糾纏她一生的血脈做個了結。
“不鬧了,出發去車站吧,我叫的車快到了。”李亦清拉起常安的行李箱,輕而易舉地提下三樓,“說不定明年,我們就一起回家過年。”
宿舍樓下,行李箱滾輪地的聲音來來去去,無知無覺地碾碎告别樹根的落葉,大學城的每一個角落裡都在訴說别離。常安站在樹下,第一次在“回家”和“留下”之間躊躇不定。
哪裡都有牽挂。
“好了,車來了。”李亦清捏捏常安的掌心,看着一輛銀白色轎車由遠及近,俯身替常安提起行李箱。
“嗯……走了。”常安順勢一勾她的脖頸,不知餍足地嗅了嗅那股熟悉的茉莉花味。
李亦清的長發自肩頭滑落,剛好擋在她們的側臉旁。借着發絲遮擋,她眼神一錯不錯地盯着常安,目光在她唇邊留戀半秒,閉目落下一個一觸即分的輕吻。
“回家吧。”
茉莉花的味道輕輕消散,常安坐進車裡,透過後視鏡目送李亦清漸行漸遠。
李亦清站在原地,兩手空空,潇灑得好似一無所有。
“李小姐。”
陌生的聲音從李亦清身後傳來,李亦清整理好圍巾和黑色口罩,把雙手揣進衣兜,這才慢悠悠轉過身,冷淡回應道:“我記得您,宸奕管您叫方叔。等了很久吧?真虧你們這麼沉得住氣。希望剛才您沒有拍照,畢竟我的經紀合同還沒到期,公司可不願意見到自己的權益有損。”
方叔表情僵硬了一瞬,随即又套上一張和善的皮:“李小姐,我就有話直說了,您父親想單獨和您談談,他已經——”
“我沒有父親,也沒有祖父母。”李亦清面無表情地打斷方叔,也學着他的樣子露出證件照标準的微笑,回答說:“如果周志誠想和我談,可以先下地獄去,然後托夢給我。”
“您說笑了。”
方叔咬着後槽牙,擠出一句客套。
方叔出現的實在不是時候,挑什麼時候不行非挑常安離開的這一天。身邊沒了常安,李亦清的道德禮貌好像全都跟着她一起出走,此刻正滿心不悅,看全天下都不順眼。
作為李倩和周志誠的孩子,李倩的倔脾氣和周志誠的道貌岸然都在李亦清身上留下了痕迹。
被李亦清陰陽怪氣了兩句,方叔也不見失态,隻是客客氣氣地繼續邀請她去見周志誠:“聽說您在申城上大學,您父親好不容易找到您,正想和您叙叙舊呢。”
李亦清斜眼看向方叔,反而被勾起些興趣。
正式商務禮儀是什麼樣?李亦清不懂也不想懂,但她和甲方對接時也不是沒經曆過商務接待,與正式接待相比起來,方叔這三言兩語未免顯得簡陋了些。
周志誠眼高于頂,拿他當助理使喚,連帶孩子的事都交給他,估計姓方的這些年也沒少受周志誠的氣,要不是看在禦匠越做越大的份兒上,方叔也不會忍氣吞聲這麼些年。
現在,離心離德的時候到了。
就等李亦清這根救命稻草從周志誠手裡溜走,姓方的才有機會渾水摸魚。
“好啊,”李亦清眉頭一挑,輕而易舉地松口,“他在哪裡?”
“什、什麼?”方叔大概隻料到李亦清不待見他,沒想到她會這麼快答應下來,錯愕之色一閃而過,他替李亦清拉開車門,“您這邊請。”
李亦清:?
周志誠居然把“見李亦清”這件事的優先級排得這麼高?
這回輪到李亦清錯愕了。
但此人光腳不怕穿鞋的,膽大包天地跟了上去,順手把自己的定位同步給了李倩。李倩什麼都沒說,回了個“1”以示自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