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沒頭沒腦就承諾下,現在才驚覺慌張,甚至有點後悔。
清醒過來,好像是有點兒低估這件事的風險了。
隔着一層隐秘關系,說是同學,問兩句就容易露餡。
說是朋友,她心虛。
再就是繞過這層起初的關系,快進到戀人,承認是妻子。
更是天方夜譚。
在略有起色的事業面前,天平兩端孰輕孰重,一目了然。
可為什麼自己昨天晚上一沖動上頭,話就說出口了呢?
社交不帶工作屬性,等于上戰場不着甲胄铠衣,沒了那層殼,杵在中間說什麼啊?
總不能傻呵呵地說「你們先聊,我去小孩那桌」吧?
啊啊啊!後悔後悔後悔...
樸晚跳下床,翻箱倒櫃的前後折騰衣櫥,尋摸出來一件墨綠緞面寬口垂袖衫,套着挂袋,記不清手裡這件是哪季的款式,挂牌上的價格還标着美金。
她在心裡悄悄換算了一下,快小五位數了,印象裡居然一次都沒穿過。
搭了半天,選了一條同色系顔色稍沉些的高腰長裙,對着鏡子左右打量,這套硬是壓住了自己那股後廚的暴躁火氣。
武官變文官,就這一身,應該再抱兩本書才合理。
乖一點,串門拜年總不會出錯吧?
不對,準确點對她來說,是見家長...
樸晚不打算在外套上掙紮什麼,畢竟天氣預報稱明天虞城落雪。
又是一場雪。
洋洋灑灑落了一上午,不僅把城市裹得銀亮亮的,也催的溫泉酒店當日價格小浮上漲,即便這樣,各大旅遊平台還是顯示度假村房型售罄。
溫泉酒店在今天成了香饽饽。
全部奔着這場白幕去。
農曆新年,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場。
似乎大家很執着‘初’這個字眼,初雪,初戀,初婚,初吻,初體驗。
而對自己來說,和這些詞挂鈎的,都是同一張臉,把無數個角度,無數張側寫組合在一起,融成一份最斑斓立體的,程莫霄的臉。
樸晚坐在後排靜靜這樣想。
樸爸開車從仄城到虞城,平常高速隻用兩個多小時的車程,今天卻是逢雪堵車,足足開了将近四個小時。
“你們把我放路邊就行,一會有熟人來接。”
“天這麼冷,要不在車上一起等?”
樸晚單獨從後備箱拖下自己那隻行李:“哎呀不用,你們先去,另一間我晚點到了再去開。”
“那我們先過去了啊!記得辦入住,登記用的你名字...”
“知道啦!”樸晚朝車窗揮了幾下手,架上墨鏡,駛離的車子在暗調視線内逐漸縮小成一個點。
白,處處白。
城市泛着粉雪,落得淺表一層,薄薄的絨成了胚;生出如鳥蟲般的行車,孕出不着曲骨的鋼筋,再長出踟蹰在路邊,冷到跺腳的自己。
候在留白裡,對着呵出口腔的淺白色熱霧,做這趟時間流波的測深線。
程莫霄說開過來,需要六分鐘。
這條主路隻過車,站在路肩這兒等,一來泊車方便,二來也顯眼。
又是一串攀着唇線的淺淺白煙,揉進雪裡,盡數彌散。樸晚在路邊扯了扯羽絨服上的兜帽,往不遠處同樣孤單的烤紅薯攤挪了兩步。
等程莫霄過來的空檔,用紅薯爐四溢的熱氣取暖。
攤主把手蜷進袖管裡,倚靠着一車郁馥濃香;樸晚撐箱坐,後知後覺地才意識到為什麼要把行李帶在身邊呢?
又不是去程莫霄那裡過夜...
等到那抹亮藍闖入視線,她又低頭核對手機裡的表盤,居然六分鐘剛剛好。
下車的人還是一襲黑衣,冷冷淡淡的長相,穿着一如往常,繁複的疊領白衫,除此之外,深黑的外套,深黑的褲,深黑的靴。
穿在她身上,樸晚都快不認識黑這個顔色了。
大過年的,還是這一身。
迎面瘦瘦長長,壓着節奏的步子遊刃利落,像是在t台秀場,樸晚不止一次這樣想過,就憑程莫霄這硬件條件,加上那愛搭不理的性格,做一陣子模特再回國參加個什麼秀啊綜藝啊什麼的,高低不得火個大半邊天...
“行李怎麼帶來了?”沉嗓恹恹,開口漫不經心,打斷浮想。
明明是句問話,卻照舊從這人臉上看不到什麼生動表情,程莫霄收了撐杆提着小箱,朝車在前緩步走,樸晚在身後也緊兩步跟進車裡。
意料之内的開場,見怪不怪。
肢體由涼轉溫透着一股酥麻,麻後是癢,癢後是不自覺的耳廓刺刺發燙。
這是人盡皆知的,冬日裡‘冷’的通用邏輯。
一扇車門,阻隔了無數寒氣,左手邊,司機遞來杯溫咖啡。
随後又伸手覆上自己泛紅的耳尖,用虎口輕輕搓揉。
樸晚睫梢輕顫,半扯住安全帶,隻覺涼涼又熱熱,大腦遲滞微愣,不曉下步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