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莫霄當即被噎得沒話說。
男人眼神慈祥,語調又添和藹,“我聽霄霄說小樸是,西餐主廚?”
“嗯,西餐。”問題甫一提出,無多後話,樸晚就跟着重申了遍專業領域。
“女孩子做主廚可厲害呀,腳踏實地。”男人笑眯眯的,伴随着點頭動作飲下一口水,“你倆這不正好互補了,霄霄這方面啊,有點兒短闆。”
樸晚也陪着腼腆地提了提嘴角。
暫不了解是真沒拿自己當外人,半開玩笑地打趣程莫霄職業不接地氣,還是單純在說那人欠些在竈火上的技巧。
還有一件事令人在意——
好像自始至終,程莫霄的家人對自己的出現顯得十分淡定,沒有一丁點兒“過激”反應。
不對呀。
這麼風平浪靜,是對方提前把關系廣而告之了?
沒等她在心裡捋出個能說服自己的結論,程莫霖輕一撂筷子,也加入調侃,“那可有得補,第一堂課就得先分清米線還是線面...”
比結論先一步的,竟是那晚的主食噩夢。
念着念着,樸晚忽然也跟着一陣氣上心頭,向此刻正風輕雲淡的罪魁禍首投去一個暗笑的眼神。
“小姨她能分清的,上次還給我做了藍色的面面!”誰料程允用手摳摳像是準備頂出新牙尖的小豁口,顧頭不顧腳地擠進對話。
興許是平時倆人關系太熟,又或是過年紅包給的多,小姑娘在維護程莫霄這方面有些用力過猛。
道是童言無忌,才會越幫越忙。
藍色的面——
最後誰也沒問出來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
因為話題被程莫霄直接拽去别處。
用幾盆花做借口,用“對了”做開場白,口頭一拐,她說前陣子額外給那幾盆盆栽松了土,疏了根,昨天看時已經有花骨朵了。
頗見成效。
談話内容迅速從“讨伐”轉成了養花種草,相較過年階段七嘴八舌的親朋,今晚這獨一位明顯好應對得多,此後再牽扯到樸晚的話題屈指可數,程館長更無意讓他多留,簡單收拾後就借着不要讓司機等太久的由頭把男人送下了樓。
歸時夜色正濃。
待徹底回到自己的住處,程莫霄這才在凝了一路的複雜表情中歸納出慣常的笑意,将手心裡已經攥熱的小東西放進口袋,又輕柔柔地提着調子提醒着沙發上蜷成一團的“懶家夥”。
“看什麼呢?”她蹬下短靴,拎出一句玩話,“笑這麼開心,小心眼角長皺紋。”
“是江芥啦江芥...”
手機此時還掐着節奏嗡鳴,聊天框對面趕着說巧不巧的時機,把一句話砸成八段去聊下午勘場的事。
一半吐槽,一半陳述,樸晚咯咯笑了好半天才想着說,“對了,你這兒有打印機嗎?”
“有,發我微信裡吧...要印什麼的話。”程莫霄對着樸晚所提及的名字片刻停頓,随後手機一遞,在鑽進洗手間前隻撂下句平和語調的倒裝,“密碼你知道的。”
“暫住”在程館長家裡,自然沒有她自己的辦公設備。
可靈感向來姗姗來遲,每次待樸晚把文件保存,總能突然構思出更優的修改,于是終版,終終版,終終終版...一路編輯一路改,搞出四五個版本還是沒法最後定稿。
況且手機的方便程度不及電腦,回回修改都要讀檔另存,好一頓折騰。
她索性接連扔了好幾個内容相似且序列更動的文件過去。
旁側洗手間的水流聲恰逢一關,她毫不思考地如常道,“哦我忘了,家裡這個應該還沒補墨盒,你要不把文件拉進收藏,我等下帶樓上去給你弄...”
話音前腳剛落沒多久,後腳程莫霄突然意識到不對,甩着濕淋淋的手急沖出來,和沙發上正劃着兩部手機的那位交換了一個“刀下留人”的慌張眼神。
“等一...”話含在嘴邊,後半句的音節被她識相地咽了回去。
已經晚了。
空氣中充斥着一股強烈的緊張感,樸晚抿緊下唇,努力抑制住笑意瞥了程莫霄一眼,又故作無意地地低頭瞄了瞄手機,像是不小心撞翻了什麼不該外洩的秘密。
在滿目皆是工作相關的收藏夾中,列表第二條赫然列着彼時自己在果汁店發出去的那條微信。
沖動的,自己耿耿于懷的,又羞于再提的那句。
「路上小心呀,老婆。」
白天雙方都默契避開的稱呼,如今混迹在衆多公務文檔裡格外紮眼。
眼瞅着程館長正努力維持着鎮靜——
啧,都被抓包了。
還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