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師傅是個不愛說話的人,但她騎車非常穩。哪怕是在沒過踏闆深的積水之中前行,她依舊将電摩騎出了陸地巡洋艦的穩定感。
安羲幾次開口打破沉默,想緩解尴尬,但她的回應隻有“嗯”這樣一個簡單的語氣詞。安羲雖然是個外向女子,但同時也很敏感,她心裡嘀咕着是不是自己給人家添麻煩了,導緻人家心情不好。于是最終也閉了嘴,不說話。
誠如黎師傅所言,路面上一片汪洋,積水基本沒過汽車的排氣孔,哪怕是電動汽車,也因為許多抛錨的車而被堵死在路上。救援拖車也開不過來,車主們也不能一直等在大雨之中,多數都棄了車,或在路邊焦急等待,或乘坐其他交通離開。
夜雨傾盆,街道上出奇得靜谧,隻有嘩嘩的雨聲在耳畔轟鳴,仿佛能淹沒一切。街旁的商家大多閉店打烊了,為防街面上雨水倒灌,很多商家都在自家門口壘起了沙袋築牆,有些事先沒有準備的商家,則任雨水淹店也束手無策。
穿過熟悉的街道,黎師傅将她送到了最近的市級第二醫院的門口,令安羲感到震驚的是,仿佛街道上消失的人全來了這裡,第二醫院之中人滿為患。
所有人都顯得焦急狂躁,不停的抓撓着自己的身子,部位集中在裸露在外的位置。
“挂皮膚科!”
“皮膚科急診!”
所有人都要看皮膚科,乃至于全醫院的醫生都要被調到皮膚科幫忙看診。
安羲排隊挂号,黎師傅則默默等在大堂的角落裡。安羲注意到排在自己前面挂号的男子,他裸露在外的頸項上全是撓痕,在他不斷的抓撓之中,逐漸由紅轉黑,出現了黑色的斑點。
安羲突然想起了新聞中的内容:神秘的黑斑皮疹。
天,不會是傳染病吧,安羲神經緊繃,默默拉開了一點距離。
她突然想起了女保安提醒她保護裸露在外的皮膚,一時心驚,下意識又去瞧大堂角落裡的女保安。
對方仍然在那裡站着,正舉着手機打電話。說是打電話,她也沒說話,隻是在靜靜聽電話那頭的人說。她的周身仿佛撐開了一圈靜音力場,看上去與周遭喧嚣的環境格格不入。
這女保安難道認為下雨才是導緻黑斑皮疹的原因?這怎麼可能?安羲覺得這有些超出自己的常識。
她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又凝望自己沾了雨水的雙手,并無任何異常,也沒有感受到任何瘙癢。
安羲深呼吸,說服自己保持冷靜,她的腦海太活躍了,總是蹦出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停不下來,這是職業特性。
她強壓焦躁排着隊,足足排了将近一個小時,才終于排到她。
“挂感染科打疫苗。”安羲說道。
窗口内的工作人員奇怪看了她一眼,但還是給她操作了。今日所有來醫院的人都挂皮膚科,挂号處都忙得擡不起頭來,隻有安羲如此的特立獨行。
挂完号,安羲急匆匆趕到感染科,這裡隻留了一個醫生坐診,安羲也是他唯一的病人。他看了看安羲被咬傷的右手虎口,有些疑惑道:
“你确定是被老鼠咬的?”
“是老鼠,很厲害的大老鼠。”安羲道,說這話時,她腦海中不由自主浮現出老鼠那張古怪的人臉,她不敢說,怕被當成瘋子。
“你這咬傷很像是犬齒造成的啊。”
“不不不,就是老鼠,我修水管時被咬的。”
“好吧,我給你開疫苗。”
打疫苗時,安羲向醫生打聽:“醫生,今天醫院裡怎麼這麼多挂皮膚科的,到底是啥病呀?會不會傳染?”
“唉……我們也是一頭霧水,聽皮膚科的同事說,這種皮膚病前所未見,這麼大規模的集中爆發,肯定是具有傳染性的。但現在還不确定傳染源是什麼,沒辦法。小姑娘,你做好防護吧,最好戴手術手套接觸外界的東西,戴好口罩。”這位感染科醫生說道。
打好疫苗,這位醫生還很好心地送了安羲兩副手術乳膠手套和兩副醫用外科口罩。
安羲出門時,不經意瞧見醫生的脖頸也有抓撓的痕迹,她有些膽顫。
門口,女保安正在等她,安羲連忙将口罩和手套遞給她:“戴上,做好防護,這皮膚病可能會傳染。”
女保安接過,道了句:“謝謝。”面上仍然毫無波瀾。
這人情緒可真是穩定啊……安羲心下咕哝着。
……
出醫院時,雨好像下得更大了,大堂挂号排隊的病人似乎比之前更多了。時間已到夜裡10點,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安羲穿雨衣時,感到身上一陣瘙癢。她吓壞了,怕自己也被傳染了。
但為了不給女保安再添麻煩,她沒吱聲,打算趕緊回家檢查一下。
女保安穩定駕駛電摩,帶着她往小區方向走。路過了附近一家大超市,發現超市居然還開着門,她停了車。
“我去買水管。”她簡單解釋道。
“等等,這怎麼好意思。”安羲慌忙跟着她下車,蹚水往超市裡走。
“那當然是你付錢。”女保安補充道。
這人的一本正經和毫不避諱的守财讓安羲覺得有些好笑。
女保安進入超市,熟門熟路地拐去了五金區,并精準地找到了水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