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還沒來，老太太心裡又是緊張又是期待，照了好幾次鏡子，忍不住再次問小陳：“你覺得我今天這身打扮可以嗎？”
能不能給小姑娘留下好印象？
小陳沖她豎起大拇指，“您就放心吧，絕對沒問題！”
紀老太太滿意了，想了想，又歎了口氣，“我上一次見小绡那孩子，她還隻有幾歲，又活潑又可愛，腦袋特别聰明，嘴巴也甜。”
這麼乖的孩子，偏偏有個坎坷的身世。
紀老太太答應了好友，會替她照顧唯一的孫女，哪怕最終絮桉跟小绡沒有成，她也依舊會把謝绡當成自己的孫女來看待。
小陳聽她這麼說，立馬笑着應和道：“小绡小姐有您和紀總照顧，她奶奶泉下有知，也會放心的。”
說到這裡，紀老太太又忍不住擔心起來，絮桉對這樁婚事隻有抗拒和不滿，她心裡存着不痛快，真的能對小绡好嗎？
正想着，一旁的小陳突然站起身來，“好像有人來了，應該是紀總。”
話音剛落，門口便傳來了兩道交疊的腳步聲。
紀老太太探頭看去，那一前一後走進來的，可不正是紀絮桉和姜姜呢。
小陳識趣地離開了，紀絮桉自顧自地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她明知故問，“奶奶今天的精神好像還不錯？看來小陳照顧得很用心。”
紀老太太橫了她一眼，随後就把注意力放在了姜姜身上，她臉上帶着慈祥的笑容，伸手招呼姜姜坐到她身邊來。
“小绡啊，奶奶千盼萬盼，總算把你給盼來了！”
姜姜的手被紀老太太牽着，聞言眼眶不禁有些泛紅，她深深地凝視着紀老太太含笑的眼睛，随後忍不住撲進了紀老太太的懷裡，“奶奶！”
紀老太太先是一愣，随後趕緊把人摟住了，她拍着姜姜單薄的後背，眼睛也跟着紅了起來。
“别怕，有奶奶在呢，沒人敢欺負你。”
一旁隐隐被内涵的紀絮桉輕嗤了一聲，這兩個人一副祖孫情深的樣子，反倒襯得她好像是十惡不赦的壞人一樣。
紀絮桉承認自己看不上謝绡，但她也沒有故意欺負謝绡吧？
就知道謝绡沒安好心，剛才還裝的一副乖巧聽話的樣子，結果轉頭就在奶奶面前上她的眼藥。
紀絮桉冷眼看着眼前的這一幕，視線觸及姜姜哭得微微顫抖的身體時，眼底的厭惡和嘲諷越發明顯。
如果謝绡想憑借這種拙劣的手段來離間她和奶奶，未免也太看不起她了。
就在紀絮桉琢磨着該怎麼給姜姜一個教訓，好讓她認清自己的身份時，姜姜也終于從失态中清醒了過來。
她很快意識到自己的态度讓紀老太太誤會了什麼，趕緊解釋道：“奶奶，有您和紀……”
姜姜頓了頓，換了個更親密的稱呼，“……絮桉姐姐在，沒有人敢欺負我，是因為看到您，我就想起我奶奶了。”
紀老太太心想也是，絮桉是個懂分寸的，而且她答應過的事情就絕對不會反悔，于情于理，她都不會欺負謝绡。
想到好友才走兩個月，小绡還沒走出來也正常，紀老太太看着姜姜略顯蒼白的小臉，越發心疼起她來。
“好孩子，尋春既然把你托付給我，你就當我是你親奶奶，我會連着她那份一起疼你的。”她邊說邊拍着姜姜的手背。
姜姜聽見這話，心頭又有些發酸，其實她剛才那番話并不算撒謊，她的确是透過紀老太太，想起了另外一個對她很好的人，但并不是紀老太太以為的方尋春，而是存在于另一個世界的太後娘娘。
來之前姜姜不是沒有想過，既然紀絮桉與紀荷鸢都跟懷甯公主和太子對上了，那紀老太太跟皇太後興許也是同一個人。
隻不過猜測是一回事，真正親眼看見又是另外一回事，想到皇太後對自己的疼愛和維護，姜姜心裡更加難過。
她怕被紀絮桉發覺自己的不對勁，于是幹脆低下了腦袋，淚眼蒙眬間，姜姜的腦海裡又浮現出了從前的記憶。
外人隻道她是身份貴重的國公府嫡女，卻很少有人知道，因為出生時身體孱弱，姜姜從小就被送走，一直在外面養到十歲才被接回國公府。
爹不疼娘不親，她這個嫡女過的比庶女還不如。
幸好有那一紙婚約在，她是太子未過門的未婚妻，國公府也不敢太輕視她，嫡女該有的東西她都有，至于旁的，就不必奢望了。
皇帝立她為太子正妃，是為了籠絡安撫鎮國公府，太子跟她沒有感情，兩人甚至沒見過幾面。
宮裡的皇太後聽說了她的遭遇之後，于是把她接進宮小住了兩個月，在那兩個月裡，姜姜終于感受到了來自長輩的疼愛和關心。
她把皇太後當成自己的親祖母來孝順，隻可惜她跟太子還沒完婚，姜姜縱然再不舍，也不能久住宮中，最後隻得回到國公府。
她本以為日子還長，她有足夠的時間去侍奉皇太後，卻沒想到……
姜姜心裡沉甸甸的，那些被她壓在心底最深處，不敢輕易觸碰的情緒，此時全都一股腦地湧了上來。
她忍不住握緊了紀老太太的雙手，想到在以紀荷鸢和鄭粥粥為主角的小說裡，紀老太太似乎隻活在她人口中，兩人在一起之後，紀荷鸢還曾帶着鄭粥粥去給紀老太太掃墓。
故事裡，紀荷鸢跟鄭粥粥正式談戀愛，是在今年年底，這豈不是說，紀老太太大概就隻有這一兩年了……
擡眼對上紀老太太那張跟皇太後一般無二的慈祥面容，姜姜心裡越發難過，那種想要改變劇情的心情越發迫切，甚至到了一種不惜一切代價也要達成心願的地步。
姜姜用力咬着自己的唇瓣，下意識轉頭去看一旁的紀絮桉，她被對方眼中的冷意激得渾身一顫，很快目光又堅定起來。
或許，小绡昨晚說的那些話，也有幾分道理。
雖然當時姜姜搖頭拒絕了，但她私下裡并不是沒有考慮過……
“奶奶。”姜姜暗暗深吸口氣，“絮桉姐姐都跟我說了，她會娶我的。”
她說着，半羞半怯地偷瞄了紀絮桉一眼，随即又快速垂下眼睫。
姜姜的眼角還挂着淚珠，雙眸的濕紅惹人心憐，低眉颔首間，好似帶着說不盡的情意。
紀老太太也跟着看向紀絮桉，“絮桉也是個好孩子，你們好好處着，日子總能過得和和美美。”
姜姜乖乖點了點頭，“奶奶放心，絮桉姐姐對我很好，我也很喜歡她。”
這還是姜姜頭一次大膽地對旁人表達心意，她不敢去看紀絮桉的表情，生怕自己看見對方眼裡的厭惡時，會因為害怕而退縮。
紀絮桉從始至終都沒有開口說話，隻用高深莫測的目光審視着姜姜，哪怕是聽見姜姜說喜歡她，紀絮桉的表情也沒有絲毫的變化。
姜姜擡眸望去，紀絮桉對着她勾了下唇角，她看不出紀絮桉在想什麼，但能感覺到對方的心情并不算好。
姜姜收緊自己的指尖，垂眼安靜地聽着紀老太太的叮囑。
她們在療養院待了大概一個小時，臨走前，紀老太太把自己準備好的禮物遞給姜姜，“小绡啊，絮桉的脾氣不算好，可能說話也不動聽，但她心眼不壞，你多接觸就知道了。”
姜姜用力點頭，“我知道的，奶奶。”
紀絮桉低頭看了一眼手表，“走吧。”
她們在老太太不舍的目光中走出了大門，被外面的風一吹，姜姜感覺雙眼有些幹澀的疼，她用力眨了眨眼，沒想到又擠出了兩滴淚珠來。
沒等姜姜伸手擦去眼淚，快她一步走在前面的紀絮桉忽然停下了腳步。
姜姜疑惑地看了過去，“怎麼……”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紀絮桉不耐煩地打斷了。
“行了，别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