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父親為什麼要她多買藕，因為藕經放，好幾天都不會壞，可以留着慢慢吃。

父親已早早地等在下車的路口，因為他迫切地想知道江荻有沒有賣掉老母雞買到菜，要是沒賣掉，這個年就沒法過了。

看到江荻時，他焦急地問：“賣掉了沒？”

“賣了兩隻，一共賣了六十塊錢。”

“那也能湊合着過年了。”

他背起裝在蛇皮袋裡的藕，江荻拎着肉和其他小菜，還有沒賣掉的那隻老母雞走在他身後。

經過村子時，他故意假裝袋子很沉重的樣子，讓人以為他買了很多菜。

小學退休的老校長看到後問父親：“背的什麼呢？”

父親笑着說：“過年的菜。”

老校長不無譏諷地嘲笑道：“你那都是藕吧？不值幾個錢。”

父親讪讪地陪笑着垂下了頭。

在這個“笑貧不笑娼”的年代，尊嚴可以随意被人踐踏，隻可惜父親雖覺難堪，卻還是沒增長一點智慧。

小時候吃年夜飯是江荻姐妹最開心的時候，因為不僅有好菜吃，一家人也其樂融融，言笑晏晏。而後來吃年夜飯是江荻最煎熬的時候，尤其是姐姐出嫁後，即便是過年，家裡也沒有一點歡樂的氣氛，飯桌上都籠罩着一層陰郁，跟死刑犯吃行刑前的最後一餐飯一樣，讓人絕望而恐懼。

這些年來，父親的愚蠢像癌細胞一樣在他全身擴散，不僅自己病得無藥可救，也把這個家拖入了絕望的深淵。

正月裡父親把他賣雞罩、竹籃的錢和一家人節衣縮食的錢又買了禮品去走他那單方面維持了幾十年的親戚。

母親現在有了自己的精神信仰，不再跟父親去走親戚了，她除了去教堂做禮拜、唱贊美詩，尋求神的安撫外，就是和教友們一起四處宣揚基督教，去拯救那些和她一樣痛苦的靈魂。

初二姐姐回來時，給江荻買了新衣服，她什麼都為江荻考慮，卻很少考慮她自己。江荻對姐姐既有感激，也有愧疚。

父親舍不得讓姑姑幹農活，花錢供她讀到初中畢業，畢業後送她去表姑家學了三年裁縫，姑姑學了三年都不會裁剪，連件衣服都不會做，但父親卻從沒罵過她。

姑姑在家時沒怎麼做過農活，所以不太會做農活，出嫁後，每年“雙搶”父親都要姐姐去姑姑家幫忙，姐姐忙完家裡，就趕到姑姑家，忙得跟陀螺一樣，一刻也停不下來。

他讓姐姐早早辍學，小小年紀便跟他後面割稻、插秧、砍柴、挑沙、吃盡苦頭，卻動不動就打罵姐姐。

現在他自己又掙不到什麼錢，還要靠姐姐掙錢貼補，姐姐想存錢做個自己的房子卻被拖累的存不下錢來。

姐姐把衣服遞給她：“你試試，看看合不合身。”

她試了試，姐姐滿意地說：“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