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在路上,他秉着多一事不是少一事的原則,如今劉春花成了仁愛醫院的病人,性質就不一樣了,沈祀自認還是非常有職業道德的。
張風開舔了舔幹澀的嘴唇:“不用了,我一個人就可以。沈醫生早點回去吧,明天還要來上班。”
沈祀沒有辜負同事的好意,去停車棚領了剛才的那輛小黃車,一路騎回出租屋。
洗漱過後,沈醫生一覺睡到大中午,蒸了兩個包子填飽肚子,打開郵箱,開始看病人的病曆。
第一位病人名叫周小甯,是個剛滿八歲的小男孩,上面說他的病症是戀物癖。
患有戀物癖的患者會瘋狂迷戀某一種物品,甚至達到了病态的地步。沈祀以前在某些刑偵劇裡看到過類似的症狀,比如罪犯被強烈的欲/望驅使,反複收集異性的内衣,絲襪或者飾品等等。
而周小甯依戀的對象則是一個兔子玩偶。
病曆上附有玩偶的圖片,大約成年人小臂那麼長,穿着咖啡色的背帶褲,渾身雪白,脖子上還綴了個暗紅色的領結。
這款兔子玩偶的原型出自一部兩年前流行的動畫大電影,主人公小兔是個聰明勇敢的警官,憑自己的頭腦破獲了多起案子,一度成為了孩子們心目中的英雄,在親子圈裡火爆一時。
制片方見有利可圖,便推出了相應周邊,小兔警官形象的貼紙,橡皮,便簽本,還有就是照片裡的這種毛絨玩偶。
不過在周小甯的故事裡,兔子玩偶卻被賦予了完全不同的意義。
那是一個風和日麗的周末,男孩和媽媽一起去城西新開業的遊樂園玩耍。天氣太熱周小甯說口渴,媽媽便帶着他到路邊的小賣部買礦泉水,誰知就在女人轉身付錢的時候,孩子不見了。
周媽媽立刻報了警,警察調取附近監控,他被一個戴着兔子頭套的工作人員拐走了,而誘餌正是一隻一模一樣的兔子玩偶。
雖然後來成功獲救,但周小甯卻留下了戀物癖的毛病。
沈祀浏覽完病曆,深深擰起了眉。
*
晚上,他坐着地鐵來到仁愛醫院。
這一次,保安亭的門開着。
月光下一個頭染黃毛,脖子上挂着大金鍊子的帥哥翹着二郎腿,姿态懶散地坐在搖椅裡。
“你就是新來的夜班醫生?”黃毛毛透過墨鏡的上緣仔細打量他,待看清沈祀身上一百塊三件的T恤後,嫌棄地撇了撇嘴,“嘁,原來是個窮鬼。”
沈祀驚得下巴都快掉下來了:“保安小哥?”
黃毛毛怒了:“什麼保安?叫我艄公!”
沈祀:???
“現在的天師真是越來越沒大沒小了,保安?你才是保安!你全家都是保安!”
黃毛毛拎起地上的收音機,罵罵咧咧地進了保安亭,砰地把門關上了。
沈祀:?
沈醫生不明白他為什麼如此生氣,一頭霧水地走進辦公室,換上白大褂。張風開還沒來,他把兩人的桌子都擦了一遍,又給窗台上的多肉澆了水。眼瞅時間差不多,将查房記錄本往書包裡一塞,推開了一号病人的房間。
“你就是新來的夜班醫生?”
沈祀剛冒了個頭,一道清脆的童音在耳邊響起。
周小甯坐在床沿上,沒穿病号服,一身迪士尼聯名款的T恤加短褲,那個兔子玩偶被他牢牢抱在懷裡,正歪着頭打量他。
日光燈下,男孩的臉色比雪還要白,瞳仁卻黑得出奇,像兩顆烏沉沉的玻璃球,有種無機質的詭異感。
“對,我姓沈,你可以叫我沈醫生。”沈祀露出溫和的淺笑,走過去準備摸摸對方的腦袋,表示友好。
誰知周小甯像避瘟疫似的躲開了,冷冷道:“别碰我。”
和剛才天真無邪的模樣判若兩人,沈祀微微一愣,但也沒太在意,他看向周小甯懷裡的兔子玩偶,笑着問:“它有名字嗎?”
男孩眼中閃過一絲譏诮。沈祀的切入點不算多麼新穎,為了讓周小甯放下執念,心甘情願地去投胎,在他之前已經有好幾個夜班醫生問過這個問題了。
“小兔。”周小甯揪着兔子耳朵,漫不經心地回答。
“真是個非常普通的名字啊。”沈醫生忍不住感歎。
周小甯:……
病房裡陷入死一般的寂靜,沒等來男孩的回應,沈祀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把天聊死了。
他咳了一聲,正色道:“大俗即大雅。”
周小甯:……
沈醫生絲毫不覺得尴尬繼續問:“能讓我看一下小兔嗎?”
周小甯将懷裡的兔子玩偶抱得更緊了:“不行。”
沈祀有些失望。
“但我可以給你看一下别的東西。”周小甯扯了扯嘴角,“不過你不能告訴其他人。”
沈祀心下一松,願意分享秘密是好事,表明自己已經成功打開這孩子的心扉了,在治愈病人這條道路上邁出了實質性的一步,沈醫生信心大增。
周小甯抱着玩偶跳下床,打開病房自帶的衛生間,朝他露出一個純真的笑容:“快來。”
仁愛精神障礙診療中心是一家私立醫院,診療費高昂的同時也意味着優越的醫護環境。不僅每個病人都擁有獨立的病房,連裡面的衛生間都比沈祀的出租屋還要大。
光潔如新的大理石洗手台,華麗的圓形浴缸,壁挂式智能馬桶,連鏡子都是雕花的,每一樣都讓沈醫生發出了沒見過世面的驚歎。
沈祀看向站在門口不進來的周小甯,目光裡帶上了無聲的譴責,小小年紀就學會炫富了,長大了還了得?!
盡管有被炫到,沈醫生還是好脾氣地問:“你想讓我看什麼?”
男孩朝他詭異一笑,砰,廁所門被重重關上了。
沈祀:“……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