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闌吟手掌一顫，摸了摸他的小腦袋，“是我考慮不周，這兒冷，先跟我回去吧。”

“不要！我哪都不去！雖然不記得娘親的模樣，可世上還有她愛我。我在這，心裡是暖的，也不會孤單。”

沈闌吟偏頭不解，“和小夥伴在一起也會孤單麼。”

溫和琬低着頭，忽而沉默下來，良久沒應答。

沈闌吟不知他為何如此，低頭望去，隻見一滴淚長長落下。捧起溫和琬的小臉，纖長的睫毛早已挂着淚珠，黑溜溜的大眼睛盈滿委屈痛苦。

溫和琬嘴角顫抖，“他們說我娘是個大叛徒，我們是這兒的恥辱，這是真的嗎？闌吟哥哥……最愛我的娘親真是個壞人嗎。”

溫和琬拽着他的衣袖，心髒哽咽，話到後面說都說不完整。淚眼婆娑地看着沈闌吟，仿佛在等一個不該遭受這一切的答案。

沈闌吟半晌無言，伸手為他揩去淚珠，語氣染着不易察覺的内疚，“是我考慮不周。”小孩兒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打在沈闌吟的手背上，滾燙灼心。

“闌吟哥哥，我是天生沒人愛的賤命麼，父母的疼愛為何人人都有，偏偏我沒有。闌吟哥哥你那麼厲害，能不能把我娘親複活，把她還給我，我現在就和她走，再也不回來了。”

溫和琬擡眸懇切望着沈闌吟，淚水洶湧成河，替他說盡了成長的委屈，孤兒的悲涼。

孩子水澤滿面，眼睛早已紅腫不堪。眼前又浮現溫秋釀臨死前畫面，沈闌吟心中五味雜陳。輕柔地拍着溫和琬的背，安慰他道：“我替父母照顧你好麼。”

溫和琬抽抽搭搭的，淚水直流而下洇濕沈闌吟的肩頭。過了好久哭聲漸止，摸了一把眼淚，抽噎道：“算了吧，培林哥說你身份高貴，讓我對你保持距離。雖然你對我很好，我也很喜歡你。可是這裡有好多規矩，我要聽話，我不能留在你身邊，否則……否則别人會更加讨厭我。”

溫和琬低着頭，眼淚無聲滑下。沈闌吟繼續替他擦去眼淚，軟聲道：“你隻想留在我身邊是麼？”

溫和琬點點頭，皺着小眉頭道：“可……可我得守規矩，我不能給你添麻煩，我還…我還是……”溫和琬側目回看着溫秋釀的墓碑，拂掉蒼白墓碑上的落葉，伸出胳膊便要抱緊墓碑。

沈闌吟拉回溫和琬的小身子，将他摁在原地，向來冷淡疏離的眼睛多了一絲認真，“不必墨守陳規，從前是我考慮不周，你若想，便同我回浮雲宮住吧。”

溫和琬睜大眼睛，滿臉不可置信，“你…你不會是在哄騙我吧……”

“是哄不是騙。我是掌門，這裡我說的算。”沈闌吟說話時聲音低沉平靜，卻散發着不容抗拒的氣場。

溫和琬哭得疲累至極，聽了這話，努力咧着嘴沖沈闌吟笑了一笑。前走兩步，小胳膊攬住沈闌吟的肩頸，小腦袋順勢靠在他削瘦肩膀上，軟軟道：“闌吟哥哥，你真好，我想永遠和你在一起。”

沈闌吟輕輕拍着溫和琬的瘦弱薄背，溫聲哄道：“現在能同我回去嗎？”

溫和琬下巴倚在沈闌吟的肩上，微微點了點頭。沈闌吟左手拿燈，右臂一擡，抱起溫和琬便往陵墓外走去。

“以後不能亂跑，知道麼，我會擔心。”沈闌吟拍了拍溫和琬仍在抽咽的後背。

墓陵寒冷，溫和琬的小身子仍在打顫，“我下次不這樣了……”

“不許不告而别，有事要商量。”

“好！”溫和琬重重點頭，又洩氣道：“可你好久都不來看我，我以為你不要……”

“有事耽擱，抱歉。”

“不要不要，闌吟哥哥你永遠不用為我道歉！你願意替父母愛我我已經很滿足了！”

墓陵寒冷幽森，溫和琬說這話時凍得渾身冰冷牙齒打顫，沈闌吟也不知該說什麼，又脫了件衣袍裹在溫和琬的身上。

穿過排排幽寂墓碑，半晌無言，肩上的小孩兒低聲問道：“闌吟哥哥，你真的會替父母疼愛我嗎？”

“我……”沈闌吟沉默片刻，他從沒提過“愛”這個字眼，隻因他向來獨來獨往實在不懂人間情愛。

随即道：“我會時時對你好，關懷你注視你成長，為你顧周全替你計長遠，保護你一世平安，我想，這大概便是愛了吧。”

溫秋釀臨死托孤的畫面又浮現眼前，沈闌吟想，雖然不懂，他可以慢慢學如何照顧一個孩子。

小孩兒的聲音染上感動的哭腔，“闌吟哥哥……你對我真好，我想永遠和你在一起。”

走出墓陵，山間月色盈亮皎潔。沈闌吟拍拍他的小薄背以示安撫，卻不知溫和琬的小手正懸在他後背中央，一絲微不可察的詭氣隔着空氣悄然進入沈闌吟體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