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這樣的,我家住在槐陽邊,說不上多富裕,至少家大業大,子子孫孫幾輩子吃穿不愁。我,我也算家裡祖宗級人物,傳個信讓家裡人收留個小孩,養大成人、娶妻生子、一生富貴絕不成問題。他剛剛還和我說在這覺得孤單呢,我老家一群小孩兒保證琬兒過得快快樂樂的。”
沈闌吟心中認可這個法子,眼前忽浮現清月派前任掌門——清涯子臨終前的一幕。
彼時清涯子氣若遊絲身如枯槁,把沈闌吟叫到身前,告訴他十年之後魔王出世,修真界會有一場滅頂之災,就連清月派也難逃一劫。
與老掌門手心相接,沈闌吟霎時看見石破天驚的一幕:清月派門前橫屍遍野死傷無數。滔天烈火吞噬樓宇,到處濃煙彌漫堆屍成山……清幽仙山鮮血漫流,簡直是座死人窟。
清涯子已仙逝三年,如今算算離那預言中的“滅頂之災、魔王出世”隻剩七年光陰。
七年……
世人無不渴望拜入仙門,一得仙緣便可身名顯達,親眷鄰裡另眼相待。可千百年來,為了權與利,門派間的沖突從未停止,無數修士命喪黃泉流血漂橹。清月派避世冷觀才守得一方甯靜。
沈闌吟無法知曉清月派此番浩劫緣何而起以及後續走向,他想,與其留把琬兒留在清月派劫難未蔔,不如讓他忘記一切,留在凡間做一介平安凡人。
沈闌吟囑托道:“培林,此事需妥善安排,要确保萬無一失。”
培林大喜,“掌門,您不正好得下山尋找靈石麼,不如就趁這次機會把兩件事一起辦了吧。”
沈闌吟微微點頭,“你有心了,先如此,退下吧。”
天漸黑,浮雲殿外月色明朗。
處理完堆山文書後,沈闌吟撂下筆,獨自走到窗台前,揉了揉發疼的眉心。
三年來,滅派畫面如噩夢般時時漂浮在沈闌吟面前,前掌門仙逝時的預言真的無可挽救嗎?
上古有神劍,其刃白若雪利若風,白光一斬便可擋千鈞之勢,萬夫莫敵無往不利。修士若能煉出神劍便可睥睨天下,一方霸主不在話下。
神劍雖好,鍛造出的幾率卻不足千分之一,不僅需極其各大門派稀世珍寶,召劍魂時還有可能身死命隕。
古往今來各門各派前仆後繼鍛造神劍,到最後無一死傷大半白費功夫。
過去三年,沈闌吟已集鍛造神劍所需的寶物,如今就差這遺落凡界不知蹤向的沉星石了。
無論結果怎樣,為了降殺滅世魔頭,保護清月派,沈闌吟都要嘗試鍛造這把神劍。
神劍若成,來日便有了勝算。不論滅世魔頭是誰,有了神劍,沈闌吟都能讓其灰飛煙滅。
窗外月光銀白皎潔,鋪撒在沈闌吟的掌心。沈闌吟心想,他永遠不會讓清月派滅亡,哪怕為鍛劍付出生命。
離開浮雲殿後,培林便回到了山間寝舍。
窗外夜色已深,培林走到蒲團前彎腿打坐,緊閉着眼,嘴裡念念有詞,不一會兒方方的腦袋上冒起了青煙。
培林正在使用托夢術,尋永州李氏第二十七代,也就是他兒子。
培林心中有些小激動,他年少離家修道,凡間數年已過,不知家中現在如何。子孫們聽到自己的傳喚是不是開心到說不出話了。
不一會兒,培林便看見了一個約莫五十多歲健壯的鬓白老頭,正獨自一個人坐在倉庫裡翻着賬本。
培林看着面容蒼白的老頭心裡有些酸澀,這老頭是他親生的孩子,培林拜入仙門臨走前這孩子還未足月,如今已是白發蒼蒼。
培林壓低了聲音,幽幽傳音:“可是李氏第二十七代子孫?先祖傳喚,速速回音。”
那老頭一驚,擡頭一看明亮倉庫裡卻一個人都沒有,皺眉煩躁道:“他娘鬧鬼了,咕咕叽叽說什麼呢,你閑老子可不閑。”說完又低頭翻賬本。
培林臉色通紅,半天說不出話,“大膽,先祖傳喚,豈敢不敬!”
“嗯?不是在做夢吧?”老人掐了掐自己的臉,果然不疼,擡頭四望,“這是哪位神仙啊?大聲點,老夫耳朵不大行了。”
培林大聲囑咐道:“府裡過幾日要是有人拜訪留宿,李家要好好招待。他們臨走前要是托你收養孩子,你一定得把孩子留下來,悉心照顧養大成人。不該問地不得多問,知道嗎?”
夢境中,老頭有些疑惑,“這行人什麼來曆?孩子又是哪來的?”
“嘿,都叫你别多問了,”培林想了會,“嗯…那孩子是個、是個上天恩賜的小福星,把他照顧得越好,李家越繁榮昌盛。”
老頭連連點頭,表示明白了,“敢問您是哪一位先祖,你們何時到來?”
“到時再說吧,會提前通知你的,安心等着就好。記住,若是想托你收養孩子,可得一定照顧好,就像對待你親孫子那樣!”
老人面容慈祥眯眼笑了,“大仙放心,我李家難不成還養不起孩子。”
培林點點頭,消了托夢術。
同沈闌吟商量好下山事宜後,培林找來給溫和琬準備的忘塵丹,小心将紅色丹丸裝入小木盒裡。
不論是誰,哪怕是沈闌吟服下這忘塵丹都能将清月派的記憶遺忘殆盡,不必說溫和琬一介凡人孩童。
培林心裡已算好日子,等到了李府,安排好事情後,就悄悄喂溫和琬吃下忘塵丹,保準他什麼事都想不起來。
一路來至浮雲宮偏殿,溫和琬小小身子此時正站在高大檀木桌前,費力地提腕練字。
培林抱着胳膊,斜眼道:“小孩兒,山上無不無聊?培林哥帶你下山玩玩如何?”
“下山?好端端的為什麼要下山?”溫和琬擡頭看着培林似信非信,放下筆,頭一歪,問向一旁的沈闌吟:“闌吟哥哥也下山嗎?闌吟哥哥去哪我就去哪。”
“去的呀,掌門正好下山有點事,順便帶你去凡間轉一轉,凡間可熱鬧嘞,沒準你到時還不想回來了。”
溫和琬幽幽掃了培林一眼,總覺得培林今日怪怪的,臉上似蘊藏着計劃即将得逞的竊喜。
溫和琬不知道他搞什麼鬼,跳下檀木桌前的小木凳,走到沈闌吟身邊。
抓住沈闌吟月白的衣角,黑溜溜的大眼睛純稚無邪,仰頭問道:“闌吟哥哥,他說的是真的嗎?”
沈闌吟點了點頭。
溫和琬低下頭,眼睛飛快轉動,“好吧,我跟你們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