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闌吟還沒見溫和琬如此認真過，疲憊稍稍松緩，心中仍想着如何不動聲色取江懷瑜心頭之血。

“哎呀，找了你們半天了，怎麼逛到這兒了。酒樓裡的飯菜都上來了，再不去就都涼了，快跟我走吧。”小攤前，培林找到兩人如釋重負松了口氣。

溫和琬手裡拿着一串糖葫蘆，擡小臉扯扯沈闌吟的衣袖，“闌吟哥哥，我有些走不動了，啊——！”

“少來！”培林二話不說，一把撈過溫和琬，兩臂一擡，把溫和琬直架在肩上。“臭小子，别鬧騰了，趕緊跟我走。”

培林壓着溫和琬兩條小腿，大步急速走着。溫和琬無可奈何也懶得掙脫，坐在培林肩膀上自顧自咬着糖葫蘆，側目一瞥，恰好看見沈闌吟淺淡的眼眸，以及垂眸時眼睑上一顆淡痣。

“小屁孩你注意點，糖水都滴我頭上了！”培林如是咆哮。

溫和琬不做理會，仍是從上而下默默打量沈闌吟的眼眸。

這雙眼眸似冬日寒霜，又似月前薄雲，看外人時常常嚴寒冷肅，不怒自威難以揣測。看自己時，總透着一股淡漠疏離，即便說着關懷的話。

無數次靜默觀察中，這雙海霧眼眸偶爾鋪上一層憂郁迷惘。為何會露出這樣的神色，沈闌吟在想什麼，溫和琬暫且不得而知。

相處以來，溫和琬無比确信，沈闌吟此人内心冰冷至極，沒什麼東西能讓他真心一笑。

見沈闌吟有擡目之勢，溫和琬趕緊收回目光看向前方。培林身形高大魁梧，坐他肩上，視野開闊不少。

溫和琬瞥了眼埋伏酒樓房頂上的鬼士，眼神相接，示意等候指示。

酒樓裡人聲鼎沸，培林打了個招呼，三人便入座佳肴美馔之前。

“喏，快嘗嘗，我點的可都是特産，過了這地兒可吃不着了。你又瘦有小，得多吃點。”培林往溫和琬碗裡夾滿了菜肴。

“哦對了，你不能啃硬骨頭，”培林夾回溫和琬碗中棒骨，“省得說話又漏風。”

說着睨了溫和琬一眼。溫和琬前幾天啃骨頭時，左上方一顆小牙齒不小心掉了，說話總不時漏風。

溫和琬斜眼瞪着培林，語氣惡狠：“笑，再笑給你牙掰掉！”

培林被他一吼猛地收起笑容，又覺得被一個小孩子這樣吓唬有些尴尬。

“琬兒。”沈闌吟低聲嚴肅。

溫和琬小腳一跺，抱着胳膊狠狠偏過頭，撅着嘴糾結半晌兒才艱難吐出“對不起”三字。

說完仿佛受了很大委屈，他跳下凳子噔噔跑到沈闌吟跟前。抱着沈闌吟的腿，拽着月白衣擺不停地搖，“明明是他先笑話我的，是他先的！”

沈闌吟輕輕拍着溫和琬的頭，“好了好了。”

蹲下身子平視溫和琬，“培林無論如何是你的長輩，說話不可如此無禮，明白麼。”

溫和琬不情不願點點頭，胳膊環上沈闌吟的頸間。頭偏一側，“那你以後也不許讓他随便笑話我。”

“啧啧啧，誰笑話你了，心眼還沒針眼大呢。掌門你可不知道，你不在時候，這小子連裝都不裝了，對誰都愛答不理。”

“怎麼了，玩的不開心嗎？李府家眷對你不好嗎？”沈闌吟掰過溫和琬的小身子。

溫和琬搖搖頭，他圓臉圓眼長得純良無害，糯米團子般，讓人忍不住想捏。

“他們對我很好，隻是…隻是……”

培林搶答：“隻是他太小心眼了。芝麻大小的事兒都能記個半天。喲喲喲，瞧，這小家夥又生氣了。”

一下子被說中，溫和琬咬着牙，嘴巴氣得鼓囊囊的，暗暗攥緊小拳頭。

若在平時，培林早該死一萬次了。溫和琬心裡恨恨想着，該研究研究毒藥，神不知鬼不覺，三五年的把這個礙事包毒死。或者今晚就讓鬼士處死他。

溫和琬松開了小拳頭，還是撲回了沈闌吟懷裡，軟軟道：“闌吟哥哥，你看他……”

“好了，培林。”沈闌吟提醒道。

“嘿，小家夥可真不禁逗。”

培林看了沈闌吟一眼，随即朝後走去。沈闌吟立刻會意，安排好溫和琬後，起身跟上培林。

酒樓隐蔽處，沈闌吟問道：“如何？消息準确麼？”

培林點點頭，遞給沈闌吟一幅畫卷，“上面畫的便是江懷瑜，這會兒估計快到西市了。公子，當真不用我陪您取他心頭血嗎？”

“不必，你留此處照顧好琬兒。”沈闌吟端詳了一陣畫卷上的面容，默默卷起。

沈闌吟又交代培林些事，兩人便回到酒樓大廳。

溫和琬乖巧坐在椅子上，眨着忽閃忽閃的大眼睛，“闌吟哥哥我有聽你的話，沒亂跑哦。”

沈闌吟摸了摸溫和琬的頭，“嗯，乖。你和培林哥哥在這待着，我出去會兒，忙完回來找你們。”

溫和琬有點小洩氣，“啊…你又要走了……”忽而端起杯子，滿眼星光看着沈闌吟，“闌吟哥哥，這果飲是我調的，很好喝！你先嘗嘗。”

沈闌吟剛想謝絕，溫和琬失落皺着小眉頭，“闌吟哥哥别拒絕我嘛，就喝一口，就嘗一下，你嘗完我就讓你走。你平時很少陪我，難道還不能嘗嘗我辛苦做的果飲麼……”

一次兩次，沈闌吟如何看不出溫和琬扮可憐的小伎倆，輕輕點了點溫和琬的小腦門，“小撒嬌精。”

說着接過溫和琬捧着的杯子抿了一口。

“很好喝。”沈闌吟放回杯子，看着溫和琬，像是在問滿意了嗎。

溫和琬盯着沈闌吟，見他喉結滾動徹底喝下了果飲，才舒心一笑。

“嘻嘻，闌吟哥哥最好啦。”溫和琬笑得眉眼彎彎。

沈闌吟望着天色漸深，掐算着西市燈會快開始了。摸了摸溫和琬的發頂，“乖，你在這兒安靜等我回來。”

溫和琬抓着沈闌吟的衣袖，戀戀不舍，“你也要早點回來。”

酒樓窗台邊，溫和琬倚窗低望，隻見酒樓下杏花粉白如雲。稀稀碎葉裡，那抹白影漸行漸遠。

溫和琬眼神忽冷，默默掐算着時間，隻等鎖靈藥慢慢發作。

培林一旁站着，看不見溫和琬幽然的神情。見溫和琬吃了不少東西，心中頗為滿意。

他早就将忘塵丹碾碎了放入飯菜中，無需多久，這小子便會忘掉有關清月派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