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中好像又看到了他養的那隻小黑狗,閻王府來了生人時,也是做這樣警惕的反應。
江荼不由覺得好笑,語氣輕松:“看什麼呢?”
葉淮卻誤解,以為他和程協相談甚歡才如此舒展:“恩公...你喜歡這個程協麼?”
這什麼問題?
江荼思索片刻,道:“程協頗有君子之風。”
既不得寸冒進,也不一味卑微忍讓,他能夠順應所有人的性格特點,與這樣的人相處,距離感分寸感都把握得當,會覺得很平靜也很舒服。
但江荼看得出程協并不像表面上那麼平和。
他就像溫潤深泉,旁人隻能見到泉水清澈,卻忽略了泉水的深度。
人非聖賢,城府亦是保護自己的手段,江荼不會因此置喙程協什麼,更談不上喜不喜歡。
可惜這話聽在葉淮耳朵裡,就像是誇贊,葉淮當即肉眼可見地萎靡下去:“哦...哦,是,是呢...”
其實要他說程協哪裡不好,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隻是直覺,不喜歡程協總是黏着江荼,像是要跟他争寵,讓他産生了些許恩公要被搶走的危機感。
葉淮不好意思告訴江荼自己的想法,不想讓江荼以為他幼稚小氣。
江荼往屋内走去,被桌幾上的茶點吸引了注意。
茶還冒着熱氣,糕點也很松軟,一看就知剛擺上去不久。
程協是什麼時候差人安排這些的?
心細至此,簡直到了可怖的程度。
江荼在桌邊坐下,葉淮跟着他的腳步,卻不坐,局促地站在一邊。
江荼不主動開口,任憑葉淮目光光黏黏糊糊地落在他身上,端的是怡然自得。
他算是發現了,葉淮喜歡把話往肚子裡憋的毛病還是沒改,不問不說是個壞習慣,會給他幫助葉淮飛升添很多阻礙。
就這麼僵持片刻,葉淮垂下頭,看起來不打算說了。
江荼不逼他,将脫敏訓練貫徹到底,道:“進房去休息會吧,至少今晚能睡個好覺了。”
想想也是,一路從多福村波折到來去山派,葉淮跟着他一直在奔波,晝夜颠倒的,也不知道這樣下去,這個發育期的小少年還能不能長高。
葉淮“嗯”了一聲,又有幾分期待:“恩公不休息麼?您身上還有傷...”
竹屋隻有一間卧房,若江荼也休息,他就又能睡在江荼身邊了。
可惜江荼像是沒看出他眼裡的期待,拒絕了:“我不困,你不必等我。”
葉淮被巨大的失落擊中,同手同腳地向深處卧房走去。
江荼等他的腳步聲徹底遠去,才輕輕阖上雙眼。
下一瞬,他的眉心便有紅光大亮,析出一朵血色荼蘼。
荼蘼花落地,黑暗降臨。
熟悉的潮濕陰冷撲面而來,荼蘼花像浸入寒河之中,悄無聲息地消失在房中,甚至沒有激起絲毫靈力的波動。
裹着江荼神識的荼蘼花一路下行,直到黑暗退潮,無盡的紅開始燃燒。
荼蘼花塑成江荼的模樣,純白長發被他簡單盤起,幾縷垂在頸間,恰好遮住頸側小痣。
身上的衣袍也已換成一襲沉黑,象征着閻王身份的腰牌墜在腰間。
這才是他最真實的模樣,陽間的雖五官與他相似,卻因白發紮眼,而隻有在解放靈力時才會顯出真身。
江荼微微仰頭,閻王府三字便出現在他眼前。
他能直接返回地府,但耗神甚重,還陽後一直找不到機會,直到此刻。
“汪!嗚汪!”
還沒靠近,一條漆黑的大狗嗚嗚叫着從門内竄出,朝江荼撲來,後肢站立前足擡起,圍着他又親又舔。
大狗的尾巴搖得飛快如槳,鼻尖湊到江荼手腕聳動,忽然像聞到什麼似的,危險地呲牙咕噜起來。
江荼不明所以,拍拍大黑狗的腦袋安撫,牽着它往府内走。
走到門口,就聽到有人揶揄:“江荼,你是不是在陽間養其他狗了?把小黑嫉妒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