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在這?”左思身後跟着兩個小厮,手上抱滿了東西。
“你還記得我?”李嬌覺得奇怪。
能不記得嗎?
左思在心中默默吐槽——恐怕整個帝京都再找不出這般彪悍的娘子了。
“記得記得,李氏娘子,自然是記得呵呵呵。”他讪笑道。
“你在這作甚?”
“啊唷,快别提了!我這突然被我阿父塞進國子監了,出來買紙筆呗。”他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隻聽他繼續絮絮叨叨:
“你說這有我哥在,我去這國子監幹啥啊?我阿父也真是的,莫名其妙,不過我這好日子算是到頭了,我聽說那國子監裡……”
李嬌微微愣神,沒注意他後面講的八卦。
又是國子監?
是巧合嗎?
随意找了個理由打發了左思,李嬌越想越覺得奇怪。
不管了,先回李氏看看阿妹吧。
就在這時,一個身影撞了過來。
是個乞丐:“喂!你不長眼睛啊!”
張口,才發現是個女人。
怪可憐的。
沒有理會她話語中的惡意,李嬌打算去給她買幾個包子。
走到一旁的攤前,一摸,這才發現錢袋丢了。
回頭,剛剛那個乞丐已經跑得有幾丈遠了。
李嬌拔腿就追。
“啊——”一個巷口,李嬌一把将她掀在地上。
這些天晝夜不歇的鍛煉初見成效。
她破口大罵:“你個閨閣娘子怎麼勁這老大!潑婦!匪婆娘!”
李嬌隻是歪歪頭,不覺得這個詞是在罵人——女子就該潑辣有匪氣。
放開她的衣領,李嬌問道:“為什麼偷我東西?”
那女人輕笑一聲,仿佛聽見了什麼很荒謬的東西:“還能是為了什麼,不就是為了口飯吃!你們這種人是不會懂的。”
她躺在地上,一臉無所謂:“錢袋子裡的錢已經被我買成肉吃進肚子裡了,要錢沒有,要命一條,你看着辦——”
話還沒說完,她不知從哪裡掏出一把匕首,狠狠刺向李嬌。
李嬌擡手擋開,手臂上留下一條長長的口子,血淋淋的。
奪過匕首,李嬌擡腿攻擊她下盤,而後反手扣住她。
匕首抵在她脖子上,帶着新鮮的熱騰騰的血。
一氣呵成。
她又笑了,不同于方才收斂的輕笑,她笑得很大聲,很用力,整具身軀都在劇烈地起伏。
她整個人很薄,瘦而幹枯,像是一把稻草。以至于就連笑聲也顯得幹癟,像是一堆枯草在嘩啦作響。
讓人分不清狂笑與尖叫。
“賤民偷了一個錢袋就會被處死,你們呢?你們偷了我的糧食,偷了我的家,現在又要偷走我的命!那你們呢!你們會永遠錦衣玉食地活着!”
她突然變得很激動,像是意識到了自己即将死去,發出最後的呐喊:“你們才是最窮兇極惡最不可饒恕的賊!”
李嬌沉默。
她說得沒錯。
竊鈎者誅,竊國者侯。【1】
這世道早就病了。
病入膏肓。
李嬌輕輕放開她。
很輕很輕。
“你走吧。我不殺你。”
女人愣了一下,笑着看向李嬌。
像一頭饑餓的貪婪的母狼。
“你不殺我?你以為寬恕了我?哈哈哈哈那你又憑什麼覺得——”
“我會放過你!”
她話鋒一轉,死死掐住李嬌的脖子,二人一起倒在地上。
她瘋了一般地掐住李嬌,枯瘦的手臂迸發出驚人的力氣。
“傷心嗎?絕望嗎?不可思議嗎?我們這種人就是這樣哈哈哈哈,恩将仇報,是這麼說的吧哈哈哈哈——人餓極了,可是會吃人的!”
李嬌的臉慢慢漲紅,可她隻是面無表情地看着她。
帶着一絲她自己都尚未意識到的悲憫。
女人看着她,漸漸又不笑了。
啧,沒意思。
女人突然放開了她。
“滾吧!小菩薩。老娘沒心情了。”
不知為何,那女人覺得有點惡心。
想吐。
李嬌沒有動。
“跟我走吧,我們偷了你的東西,我還給你。”
李嬌朝她伸手。
“不是,你有病吧?你是不是覺得我現在應該跪下來感謝你的施舍?憑什麼你讓老娘跟你走老娘就……”
李嬌口有些幹,不想再和她吵了。
起身,一把将她掀翻在地,方才的刀就架在她脖子上:“不走,我就殺了你。”
那女人讪笑兩聲,帶着些讨好:“早說嘛,我跟你走,跟你走。”
這究竟是誰家養出的女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