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堂昏昏欲睡的策論課,李嬌轉着手中的筆發呆。
窗外的蟬撕扯着嗓子,一聲又一聲地叫着,拉得老長老長,沒多久,樹下就堆滿了一地的絲。
李嬌隻是可惜,這是蟬叫出來的絲,一碰就碎了,隻有發呆和睡着的人才能看到。
若是這也能拿去紡紗織布,那一定是這世間最輕盈也最喧嚣的衣裳。
夏季總是這般漫長。
可她終究不是個少年。
少年人有無數個夏日,可她沒有。
她此生,隻剩下一個夏天,一個隻能用來回憶的夏天。
“駕——駕——”明月大街,李嬌策馬向前。
她是大月最璀璨奪目的明珠,是蒂都最明媚耀眼的少年。
那一年,她十八歲,所有的苦難都還沒追上她。
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回到那時候。
她會躲到母皇的那張龍椅背後,躲到大皇姊的那匹白玉馬下,躲到二皇姊的那杯“不落酒”中。
總之,躲起來。
躲過那個叫做宿命的玩意兒。
躲過後面的所有打磨。
可她回不到過去。
終于,她被苦難追上了。
她的素霓生沒了,後來她開疆拓土,邊疆進貢了這世間最健碩的寶馬,但那都不是她的素霓生,她的少年時光随着素霓生的隕落一齊被斬于馬下。
而後是二皇姊,接着是大皇姊,最後是母皇。
鮮血染紅了明月大街,連帶着染紅了她心中的那輪皓月,以及她那如月光般輕盈的年少時光。
多年後,她垂垂老矣,坐在那張冰冷的龍椅上。
她知道,她剩的時日不多了。
她甚至來不及過多回憶。
最後一次,她力排衆議,登上那匹白馬。
山河被她抛在身後,她感到自己再次變得輕盈,恍惚間仿佛回到了過去。
她知道,她要再次去追逐她的明月了。
“好了,時間也差不多了,你們都回去吧。”
“快看這癡兒,不知道發什麼呆呢?”
“莫笑莫笑,快莫要打攪了我木喬姐姐參禅悟道!”
幾個人叽叽喳喳圍着李嬌,隻有莊文貞一言不發,默默将她這樣子給畫了下來。
宋稚冷哼一聲,轉身就跑。
花溪言大笑着倒在李嬌肩上,她這才回神。
“嗯?”她看着周圍一圈人,不解問道。
“哈哈哈哈夢裡會什麼神仙呢?”許元真調笑道,忍不住捏了一把她的臉。
莊文貞幾筆就畫完了,笑着将畫紙扔過來:“要我說,得虧她叫醒你,要不然,你這再看下去,手中的筆也朽了,我們都成一堆骨頭了。”
花溪言趴在她肩上捂着肚子笑:“癡兒癡兒,再傻坐下去,今個兒可就找不着你宋妹妹了。”
李嬌這才想起,還要去跟着宋稚。
陪笑着朝這幾位不好惹的好姐姐拜了拜,李嬌轉身就逃。
哪知剛過拐角,就被兩人攔住。
一人身着月白圓領袍,頭發高高束起,手中一把折扇,寫着“高知悍婦”四個大字;另一人穿着件淺紅印花襦裙,頭發盤成一個小巧的單髻,簪着朵淡雅的珠花。
何蔓生,林堯?
我們并不過節啊?
“殿下應該都同你說過了。”
何蔓生開門見山,一改往日軟弱寡言的形象。
“什麼殿下啊?我聽不懂。”李嬌朝兩人點了點頭,轉身就走。
唰——
那朵珠花從她耳畔飛過,直直釘在面前的窗戶上。
“李嬌嬌,我們都不是喜歡廢話的人。”林堯冷冷道。
好家夥,誰能想到這是最喜歡上課睡覺找人抄作業的林堯?
收起臉上的笑容,李嬌悠然回頭。
“既然殿下已經吩咐過了,那我們就來好好商量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