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牢房,強烈的光讓李嬌不由閉上眼,用手擋着,她堪堪看清眼前這個人。
身形壯健卻不似往昔挺拔,她面色苦白,血氣全無,看起來累極了。
風霜之後,松柏依舊蒼綠,卻不似往日青然,隐隐透露出幾分骨勁與風華。
霍厭悲高坐于白馬之上,目光冷峻。
下馬,她空然看向李嬌,無悲亦無喜。
她目光空茫一片,像一口悶着濃煙的大洞,無光,無底,無盡。
李嬌輕輕摟住她,很輕很輕。
仿佛下一秒懷中之人就會碎成一地冷灰。
“回來了……”
一把回抱着李嬌,霍厭悲良久無言,李嬌隻是輕輕拍着她的背。
風霜褪去,樹還挺立着,地上卻堆起了疏厚的枯枝殘葉。
霍厭悲哭了。
嗚咽聲隐忍,眼淚一粒粒落在李嬌肩上,滾燙。
她像一頭受傷的離群的母狼。
這麼多天來,她第一次落淚。
情緒若決堤之水,滾滾壓來,劇烈的苦痛埋沒一切細碎的哀傷。
她哭得喘不上氣,幾乎要窒息,她隻是任由這滔天洪流将自己碾碎。
日光泠泠灑落下來,淅淅瀝瀝的,冷極了,像鹽,像霜。無聲将人裹挾。
在透明而淩厲的天光下,秋色蒼老而明麗。
良久,霍厭悲才頓頓道:“我還是敗了……”
李嬌沒有去問為什麼是“失敗”,但她隐隐察覺到了一些東西。
“我什麼都改變不了……”愣愣重複着這一句話,她再次泣不成聲。
李嬌輕拍着她的背,沒說話。
霍厭悲将頭埋在她脖頸間,半晌,隻聽她用很小很小的聲音說:“季遠的私兵,防得不是别人……是霍氏……”
李嬌瞳仁微顫,立即明白這意味着什麼,肅然道:“這件事,不可再向任何人提起。”
無論如何,無論季遠的私兵是天子授意也好,是季後授意也罷。無論如何,這種話絕不該從她口中說出。
她不知聽見了沒有,整個人昏沉沉的,幾乎要暈過去。
李嬌直接将她扛上馬車,往潤園去。
李氏現在由李妙妙管家,潤園是她替李嬌在宣陽坊置辦的宅子。
馬車搖搖向前,霍厭悲應該是很多天都沒合眼了,眼下一片烏青。
她蹙着眉,似乎夢見了什麼很悲傷的事情。
淚流滿面,她呢喃道:“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我還活着?”
“為什麼不帶上我……為什麼……帶我走吧……不要……”
“不要!”她從夢中驚醒,愣了片刻,才意識到自己在馬車上。
“去哪?”她擡手擦幹臉上的淚痕,神情黯黯,輕聲問。
“回家。”
李嬌定定道。
拿帕子拭去她眼角尚未滴落的那顆淚,李嬌遞給她一碗熱熱的姜茶:“趁熱吃了吧,天寒了……”
一口又一口抿着,霍厭悲整個人呆呆木木的,有些恍惚,不知在想些什麼。
李嬌默默握住她的手,她像是突然想起來什麼,回握着李嬌,越來越用力,似乎想要把她的骨頭給揉碎。
暗自吃痛,李嬌想要把手抽出來——而後她握得更緊了。
“你知道嗎?上一次,當我再回到帝京時,你已經成了姚月的狗了。”
李嬌聞言隻是奇怪地看她一眼。
這又是在發什麼瘋?
不理會李嬌灼灼的目光,她淺淺道:“你們真的很像……很多時候,我自己都不确定她到底還在不在……”
而後目光一轉,她直勾勾盯着李嬌:“你,到底是誰?”
李嬌目光一凜,亦回望着霍厭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