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爾哂笑一下：“還有别人躲着你的時候？”

樓弦看了她一眼：“你不也在這偷偷抽煙，裝什麼明白人？”

卓爾“切”了一聲，不理她了，兩個人沉默地站在一塊抽煙。

雖然開春了，還是會倒春寒，夜裡并不暖和，卓爾就穿了一件沖鋒衣外套，好像不覺得冷一樣，她吐出一口煙，盯着樓弦淡淡道：“我真讨厭你們這種人。”

當初卓爾在大雨裡追江雲溪車的時候樓弦也在車裡，目睹了全程，卓爾的怨恨順帶也分給了樓弦一點，她心裡其實有點隐秘的仇富心态，認為樓弦和江雲溪都是那種要什麼有什麼，世界上任何資源都會無條件擺在她們眼前她們還要嗤之以鼻的人，高高在上，永遠把玩弄别人感情的快感挂在嘴邊上。

樓弦也吐了口煙，她不在乎卓爾對自己怎麼看，對無關緊要的人也懶得解釋，隻要不影響比賽，卓爾那點私人情緒就由着她去了，不過今晚大概是情緒上頭了，她磨了磨後槽牙，頭一次對自己的隊友露出了點談判桌上的鋒芒和刻薄：“哦，這麼讨厭，那天晚上江雲溪來住你還跟人家上床，做恨啊？”

卓爾無語片刻：“......那是她願意的。”

這次輪到樓弦哂笑了：“人家願意你就做，這會倒是不讨厭了。你也不用在這口嫌體正直，反正你們倆那點恩恩怨怨你自己心裡都有數，為什麼就不敢直視自己的内心呢？”

卓爾有點窩火：“樓弦，你怎麼這麼喜歡教育别人？我不敢直視内心，那又怎麼樣，你敢嗎？景甯那麼喜歡你，連桂願個直女都有點看出來了，你裝什麼大家長，你其實就是享受吊着人家的快感吧，看人家小朋友天天往你房間送好吃的你很有成就感是吧？你們這種人，生下來什麼都有，永遠也學不會珍惜。”

樓弦頭一次開了閘，很想再吵兩句，但到底還是克制住了。她現在是俱樂部的老闆，每天不光要忙首發的訓練，還要看着俱樂部的資金流向和運轉，誰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她問她媽借的那筆到現在還沒還上，即使有唐夏幫忙，也常常覺得力不從心。

而且樓弦是個成熟的成年人了，這些事沒必要說出來讓隊友跟着她操心。卓爾的情緒她并非不能理解，都是一些陳年舊事，卓爾活得太苦，有時候情緒擠壓久了，總得有個洩露口，樓弦自認是她的隊長，聽她發發牢騷也是情理之中。

對方臉冷嘴硬，有時候傲嬌得其實跟景甯有異曲同工之處。

樓弦沒接話，她在最快的時間裡冷靜下來，借着涼風穩定發熱的頭腦，抽了一口煙，再緩緩地吐出去。

卓爾再不耐煩也沒對人說過這麼刺耳的話，其實話說出來她就後悔了，再加上樓弦沉默下來，她忍不住觑了兩眼樓弦的臉色。

就連卓爾也得承認，樓弦長得真好，不光是五官骨相上的好，經曆和時光的磨砺讓她更多一分沉穩成熟的氣質，帶着噴薄而發的生命力量，也難怪景甯那種小女生會這麼着迷，估計任何年紀小一點的都抵抗不了樓弦這種氣質。

兩人都不說話，又沉默起來，各自抽着各自的煙。

樓弦抽完這一支，把煙頭摁滅在卓爾的煙灰缸裡：“行了，咱倆也别吵了，你要是真明白，也不會每天晚上抽獨煙了。”

卓爾看了她兩眼：“哎，你為什麼不去找景甯？”

樓弦反問：“你為什麼不去找江雲溪？”

卓爾“切”了一聲，沉默下來，半晌才低聲說：“起碼我勇敢過了，也從來不後悔。你呢？景甯那麼大人了，她真的什麼也不懂嗎？你不主動，真以為人家會等你一輩子？”

卓爾說：“樓弦，這個世界上也有錢買不來的東西吧。”

樓弦深吸一口氣，攏緊了外套：“我說你們真挺有意思的，平時自己一個個都一團糟，開導别人倒是頭頭是道，得了，早點睡吧，别在這吹風熬鷹了。”

卓爾嘀咕道：“你厲害，你不一團糟。”

等樓弦馬上回屋了，卓爾又喊道：“哎！”

樓弦回頭：“幹嘛？”

卓爾：“打火機還我，你知道多貴嗎！”

樓弦從兜裡掏出打火機給她扔回去：“好歹是我幾百萬簽下來的首發隊員，出息。”

樓弦腦子亂糟糟地回了屋，洗完澡吹了頭發，靠在窗台上抽絲剝繭地分析自己的情感。

她自認是個理性的人，看似瘋狂地簽了好幾個青訓替補，外界很多人都說這是不劃算的買賣，一開始她也嘗試過拉投資，隻不過沒拉到而已。但其實對于這些隊員樓弦都做過很認真的分析，桂願她們不知道，每個選手的分析檔案都有幾十頁，大到拿過什麼成就，小到飛輪失誤率和拉點思路靈活性，找到這些不被人看見的尚未發光的金子，樓弦費了很大的功夫。

至于景甯，樓弦不得不承認，她真的有自己的私心，景甯幾乎是她看着長大的，即使隻是在直播間，樓弦也能從分布在好幾年中的細節裡了解景甯，比如她知道景甯習慣不連麥的時候把耳機上的麥彎着掰到後面去，她知道景甯最常吃的外賣是大盤雞，因為隻有那一家是甜口的，她還知道景甯喝熱水喜歡溜着杯子邊喝，知道景甯做飯很好吃，知道她冬天喜歡穿羊毛衫。

她遠比景甯自己還了解景甯。

這種了解甚至成了一種習慣，在樓弦眼裡每一個細節都那麼可愛，從長相到習慣再到技術，景甯努力生活認真拼搏的日子樓弦都知道。

如此認真，對生活毫不馬虎，蓬勃自然而充滿生命力與青春氣，很難讓人不喜歡。

想到這，樓弦心口有點發澀。她晚上跟唐夏出去吃飯喝了一點酒，雖然不多，但就着情緒很容易就能燒起來，正打算下樓泡點熱茶喝，一開門卻看到景甯端着一杯什麼，正在她門前躊躇不前。

“呃......”景甯也沒想到門突然開了，吓了一跳：“那個......唐夏姐說你喝酒了，叫我弄點醒酒藥送上來。”

不等樓弦說話，景甯迅速把杯子塞到樓弦手裡，扔下一句晚安，快速鑽回了自己房間，留下樓弦一個人站在寂靜的樓道裡，感受手心裡傳來的溫熱到有些發燙的溫度。

一時分不清發燙的到底是哪裡。

過了許久，樓弦小聲道：“......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