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快就要死了。”
“嗯,我知道。說實話,我還挺意外你能堅持這麼久的。這五十年間,你一直是這種狀态,沒有自由、沒有尊嚴。就算喝下了不老泉,逝去的歲月卻無法回流,又有什麼意義呢?”
老者喘息了兩口,“是你把我關在這裡,關在這種監獄裡!”
“是你騙我回家、用“血脈的毒酒”強迫我說出不老泉的所在。”
“是你放任我老去!”
“……”
雖然情感卻早已被撫平,安努維斯依然沉默了很久,“自從你抛下母親、讓她在地窖裡獨自等死,我就在等這一天降臨到你頭上,父親。”
老者眼睛中流露出疑惑,“……索菲亞?她得了天花!那是烈性傳染病,為了其餘人,我隻能讓她死去。”
“衰老也是一種病,我的父親,通過血緣傳播的難治之症,與天花沒什麼本質上不同。為什麼你會覺得,自己應該被治愈?”
“所以這一切,都是為了給她複仇?你們甚至根本不親厚!”
“或許是這樣,隻是當初看到你那麼做的時候,我便意識到,自己好像也能做相同的事罷了。但我比你仁慈,不是麼?至少确實給了你解藥,而且還提供了食物和火爐。”
老人雙眼滲出微光,脫力摔回床上歎息道。
“……你不會原諒我了。”
安努維斯歎息一聲,“我沒有怪你,父親,我為什麼要怪一個和我做了相同之事的人呢?況且你快死了,我也很快會忘記你,原諒與否,又有什麼不同?”
他站起身,頭也不回地沿着來時的台階離開。
身後傳來最後一句話。
“終有一天,我們還會再見的,孩子。”
現實中,黑氣将他吞沒。
-
群青走進大殿,揮散撲面而來的黑氣。
此處已然是灰燼場,半隻屍蝠的氣息也沒有,隻有霧蒙蒙的塵埃在空氣漂浮着。他擡起頭,雙眼捕捉到站殘存王座之上的人影,銀色瞳仁微微收縮,卻又恢複正常。
“他死了嗎?”他走上前,問道。
“都成灰了,應該不會複活的吧?”夜久将黑氣收回體内,語氣卻有點不确定,“不老泉應該……不是不死泉吧?”
”那倒不至于,又不是在無光之溟。“
夜久轉過頭,打量了群青幾眼,又看向對方身後的鹽龍嘴裡的天槲,咧嘴笑了起來,“這家夥怎麼了?是死了嗎?表情還挺安詳哦!”
“很遠就察覺到你的力量,所以我把他打暈了。”
“啊?怎麼會?我明明已經很小心地不要洩露出去了。”
“他可是自然力的使用者。”
“……啊,真是麻煩。”
夜久歎了口氣,神色似乎有些疲憊了。
于是他從王座上跳下來,攤開雙臂,整個人向後癱倒在灰燼堆裡,然後無聊地滾了兩圈,“這樣的話,你是欠了我一個人情吧?打算什麼時候還呢?不如現在把那道封鎖解開?”
群青唇角少見地勾起,走到對方的身邊,“怎麼,才幫你保住了身份,這難道不算嗎?”
“算,隻是呢,我好像同樣也能做到,所以這含金量就大打折扣了。”夜久仰面望着他,一臉笑嘻嘻地,“而且在這之中,有三分之一是幫他,還有三分之一,是幫你自己吧?”
“幫我自己?”
“附身于人可是大罪,難道你舍得我暴露身份後、被神城處決麼?”
“……哼。”
夜久從灰燼裡坐了起來,語調重新變得認真,“算了,這些姑且不論,但有些事麻煩你解釋一下。安努維斯……他到底是什麼來曆?”
“哦?為什麼這麼問?”
“啧啧啧,明明那麼明顯了,你居然都不覺得可疑,果然是很可疑啊。”
“……”
“他身為魔物,卻可以驅使黑金像。不僅如此,這裡在所使用的防禦陣裡,也有很明顯的深空痕迹,這怎麼可能呢?就算他喝了不老泉,但也到底是人族出身,怎麼可能投身黑暗,又利用神光?難道是比我更天才的存在?我不相信。”
“所以,隻有一個最最直接、最最簡單、最最顯而易見可能性:他根本不是魔獸,是諸神的造物,也是諸神允許他成為了這種草菅人命、禍亂世間的醜陋之态。”
群青揚起眉,“……你是這麼認為?”
“難道不是?你忘了那句話麼?「吾乃受眷顧之人」,先前我确實不太相信,但是如今也不得不動搖了。屍蝠沒有魔息,雖然可以用“人類所化”勉強解釋,但到底也是牽強附會。更何況在神話時代,無論是神造物還是魔獸,大多長得奇形怪狀,難分彼此,直到戰争結束,萬物才分出美醜。所以,安努維斯這個情況,也許就是所謂的返祖?”
“……”
夜久觀察着群青的反應,又繼續說。
“其實仔細一想,我得到的所有有關雙月之丘相關消息,大多是靠你複述,無論是在阿伊索格,還是從阿莫提那裡都是如此。”
“那我隻能認為……你又隐瞞了什麼吧?”
“……”
……這家夥。
眼見對方已經接近真相,群青也沒必要再否認,然而剛想開口,卻被蒼老的聲音打算。
“夢丘先生,接下來的事,就讓我解釋吧。”
“誰!”
看清來人後,夜久瞳孔微張。
“溫斯頓……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