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劍靈力十足,竟是去了他大半條命。
“妖王在何處。”白欲栖問。
黑蛇不言,僅剩的右眼盯着眼前風姿綽約的仙人。良久,垂下腦袋已無生息。
白欲栖收劍回鞘,神色複雜。
妖王大勢已去,仍有擁趸盡心跟随,實為可貴。觀世事變幻,幾人能有此殊榮?他雖不恥妖族險惡行徑,忠心耿耿卻無可指摘。
他随意揮手,黑蛇已化為灰燼。
白欲栖從裡打開門,正對上餘世陵雙眼。他眼中有餘情,含急怒。
“無事。”白欲栖避開他的視線,随手将門合上,“我要尋的妖不在此處,回去罷。”
餘世陵隻來得及瞧見廳堂内烏沉一角,聞言便轉過身去。
“既如此,日後上仙要如何做?”
“明日過後,我會離開慈水城。”白欲栖說道。四周極靜,餘世陵卻久久不曾回應。
沿原路返回,露出水面時日頭正盛。
白欲栖坐在岸邊,餘世陵則橫在石上,佩劍随手仍在一旁。
“若要查妖物,明日時機最好。”餘世陵道。
成親之日,新娘終須露面。人多眼雜不好動手,但總有見縫插針之時。
梳理縧帶的手頓住,白欲栖不算贊同,“此事風險太大,我一人去可以,你不能同去。”
餘燈到底是餘世陵父親,父子反目,兄弟成仇,終究是哀苦之事。
何況他一人對付妖物綽綽有餘,不必擔心傷害無辜。若餘世陵執意跟來,恐怕場面不利于兩人。
“受危害的是金虹門,”餘世陵神情漸漸嚴肅,坐起身來望着水中倒影,“于情于理,應當除之。”他随手撿起石子高高抛在水中,那日頭影子晃了幾晃,離兩人愈發的遠了,“至于他……”餘世陵隻笑了聲。
餘氏父子之間的事,白欲栖難以插手。
林中風又起,水幕落下時揚起的霧氣似輕紗薄絲愈飄愈遠。白欲栖恍然憶三百年前,人間也是這般光景。偶然看向身旁人時,卻對上他雙眸。這雙眼睛漆黑有神,眉頭輕挑,略含着春日将近的情。
或是察覺不妥,餘世陵微斂神色,不再看他。
“明晚宴請之時,方可動手。”
白欲栖颔首,“可行。”
直到日頭稍歇,兩人才返回慈水城中。
今日城中熱鬧非凡,在街上行走時難免聽旁人言語,才知有各仙門受邀而來參加喜宴。
金虹門前車馬絡繹不絕,兩人便向後門去。
石闆路上銀雪所剩不多,慢慢行走風也不似之前冰涼,轉念一想再有月餘便是春日了。行過酒樓時,白欲栖停頓片刻,不等他言語餘世陵已經踏上台階買了兩壺酒。
“酒樓中人多,你我一人一壺邊走邊喝如何?”餘世陵搖晃酒壺,陶壺碰撞并不清脆,卻好似能聽見酒水叮當。
白欲栖從善如流接過。
有酒作陪,并不覺得路遠。
他們行在湖邊,湖面上船隻往來,漁夫高歌,白欲栖恍然許久不曾見過這幅光景。有視線若有若無落在身上,他側首看餘世陵,“何事?”
餘世陵笑道:“上仙久居天宮,從未如此飲過酒罷。”
凡人眼中,九重天上的神仙住在奢華宮殿中,仙娥環伺,隻飲瓊漿玉露,不食五谷,不染凡塵。像眼前這般不規矩的行徑,恐怕此生不曾經曆過。
若是其他仙人,自是肯定的。
不說三百年前下凡間,千年前白欲栖亦是人族。他也曾與志同道合的友人們把酒言歡,放聲高歌。但眼前不止閃過他們的,另有一人獨樹一幟,卻注定令他此生無法忘卻——劍修風流灑脫,記不清多少夜兩人醉宿檐廊。
白欲栖垂眸飲酒,唇邊尚有水漬,“有。”
餘世陵啞口,不再言語。
将至後門時,他緩緩停下腳步。
白欲栖亦停在原地,不解看他,“何事?”
餘世陵晃着酒壺,壺中隻剩一口,晃起來的聲響不如耳邊風聲大。
他遲疑道:“不知明日一别,何日能再見上仙。”
原是此事。
白欲栖看他深情稍顯落寞,卻也不曾騙他,“天界規矩森嚴,無事不得下凡。上次見你父親,猶是三百年前。”
說罷,他轉過身去。
餘世陵望着,慢慢飲盡最後一口濁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