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欲栖看他一眼,倒沒多言。他看向院中門窗貼着雙喜字的房,輕歎一聲,“走罷。”
餘世陵颔首,與他一齊向前走去。
不必擔心打草驚蛇,以妖物修為,兩人踏進院中時就能知曉。但白欲栖有把握讓他逃不出去。
燃着紅燭的房間靜悄悄,白欲栖欲推門而進時餘世陵扯住他的衣角。
“何事?”
餘世陵細細摩挲滑膩的綢緞,這般好的料子,人間難見。他低聲問道:“今夜一别,上仙可會思念我?”
雙喜字前,紅燈籠下,白欲栖一襲白衣都似染成紅色。他這才看清餘世陵身着一身玄服,赤紅色落在他身上,竟與餘燈的喜服有分七八相近。白欲栖隻瞥一眼,緩緩說道:“你有十六洲景色陪伴,無需我再挂念。”
男子神色有些許落寞,松開了手。
白欲栖本就不通“情”之一字,如今又修無情道更是寡情。他不多加猜測餘世陵心思,止步當前便好。
他伸手按在門上,輕輕一推便推開了。
一大張喜字下是兩根粗壯龍鳳燭,正燃的旺盛。旁邊放着精緻高點和一些寓意好的瓜果。越過珠簾望進裡間,桌上放着白瓷酒壺和一對鑲金玉酒杯。喜床上,身着玄色為底,赤金為輔的繁重喜服的新娘正襟危坐。
觸及她的刹那,白欲栖斂眸,拱手行禮,低聲道:“叨擾。”
餘世陵冷眼瞧着,不置一詞。
白欲栖再起身時,周遭氣勢為之一變,難得咄咄逼人。
他兩指并攏掀起珠簾,愈靠近新娘,氣勢愈發威嚴。尋常妖物若在此,早已伏地瑟瑟發抖。但眼前人,隻一雙塗着豆蔻的玉手緊緊絞在一起。
隔着龍鳳呈祥蓋頭,白欲栖側身對她,先道:“若你真願與餘燈此生相守,我的話你必要知無不言。”
新娘揉捏在一起的指尖有片刻停頓,白欲栖收在眼底。
他先問:“你家在何處?”
此問她是何地的妖,在何處修煉、化成人形。
她答:“家在金虞洲。”
雖有千百年變遷,白欲栖猶記妖王出身之地便在金虞洲附近。凡間畢竟廣袤,人可修仙,亦可成魔,妖物更是喜愛人間。幾乎所有三界中的大事,都發生在這片承天接地的洲陸上。
白欲栖心頭漸沉,又問:“為何到霄南洲,慈水城?”
餘世陵對此似乎頗感興趣,靠近了些。他上下打量新娘,眼底防備不減,從進門,手掌便沒離過佩劍。
新娘答道:“家中無所依,來尋親戚。”
“親戚做什麼營生?”
她道:“小買賣,打漁為生,隻夠溫飽。”
白欲栖不由看她一眼,她仍是惴惴不安,手卻穩穩放下去了。
她尋的親戚就是妖王,妖王在水邊或在水中,這點與他的探查相合。他沉吟片刻,盯着她那雙手,總覺不對,又問:“今日怎不見你親戚?他是你的長輩,餘掌門怎會不留他飲酒。”
“親戚不勝酒力,回去了。”
白欲栖正面對她,“回何處去?”
新娘甚至輕輕撫摸指上丹蔻,“去往金虞洲祭奠我的爹娘。”
白欲栖話音陡厲,“荒唐!你的父母,怎是他去祭拜?”
她卻不再答,好似終于完成了艱巨使命。
言外之意妖王已離開霄南洲,回金虞洲去了。白欲栖雖喜怒不形于色,此刻終有被愚弄的憤火。
見狀,餘世陵卻說:“你是妖,慣會妖言惑衆,怎能信你的話?”
“既不信,我便與你說些密話。”她招招手,讓餘世陵過去。
白欲栖伸手擋下,“不可。”
餘世陵輕笑按在他手臂上,輕輕拂開,“無事,我倒要看看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他幾步上前,居高臨下睨她。半晌忽然彎下身來,兩指捏着蓋頭一角,緩緩将它掀了起來。
白欲栖隻覺屋中燭火搖晃,眼前閃了一下,再回首已聞濃濃血腥氣。
一隻形狀美好的玉手橫在空中,指尖丹蔻精緻美麗,襯得她膚若凝脂,吹彈可破。若不看她掌中髒器,皓腕上的淋淋血迹,想必這隻手更加動人心弦。
霎那間,覆水出鞘,劍光大盛揚起那層薄薄的紅蓋頭。
蓋頭下是那日在林中見到的面具,仍不見其真貌。白欲栖心頭火起,砍了她的手。餘世陵沉沉落地,倒在血泊中,俊臉上猶挂着不可思議。
“為何殺他。”
“上仙,”那妖笑說,“饒我一命罷。我也是奉命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