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就是他們現在的樣子——”
“哦哦你說這個啊,”那人跟着掃了一眼他們“現在這個樣子”,很自然地搖頭道,“那當然不是我們老闆要求做的。你也知道,最近的世道不太安全,野豬都能滿街亂跑,所以有好心人為了市民安全考慮,就在各個街頭巷角放了一些捕獸夾。這些人也是倒黴,一腳踩了進去,而且踩進去就踩進去吧,偏偏又要擔心自己吓到别人,于是自己找了個麻袋鑽進去了。”
“……什麼?”沈子燭複雜的心情被這段胡言亂語瞬間沖的一幹二淨。
野豬滿街亂跑?捕獸夾擺滿街頭巷角?十幾個人都齊刷刷的不小心踩了進去?而且還擔心自己吓到别人于是主動鑽進了麻袋?
這種事情如果是沈子燭的張勝權會做的話,他也不至于今天被逼的來這裡。
然而,那人還在說:“我們老闆人善,知道後立刻就幫人打了急救電話和報警電話,就是不知道為什麼手機信号有些不好,電話總是打不過去。我們這些手下也是看在眼裡、急在心裡啊!”
沈子燭想到了幾分鐘前剛接到的陳理的電話:“……”
那人:“哦對了,也不知道是哪個缺德的家夥,路過這裡,不說幫我們打電話,反而找了十幾條尿布把那群人的嘴給堵住了!說什麼……太吵?哎呀,尿布啊,而且塞的那麼深,也不知道會不會缺氧呢?”
尿布,沈子燭眼皮一跳:“……”
他現在覺得,自己沒有打開麻布袋看看裡面的情況,應該是一個不要再明智的決定了。
“可以了,”沈子燭搖搖頭,打斷了那人還想繼續說下去的話,“麻煩你了,能再送我去一趟醫院嗎?”
對這些人的下場他已經不是很感興趣了。
他更在乎他的阿嬷現在的情況……
那人:“所以你真的不換釘鞋去踩一腳嗎?我們老闆怕你髒鞋,特意還幫你定制了一個等高的張勝權娃娃,讓你踩的放心,踩的安心。”
沈子燭:“……去醫院吧。”
那人:“好吧。”語氣相當遺憾。
他們走了。從來到這裡到離開這裡,沈子燭都沒有想看張勝權一眼的想法。有些人生來就比别人高貴,不是因為财富,不是因為權力,隻是因為他的靈魂生來聖潔,陷入泥潭時不會渾濁,而逃離泥潭時也不會回頭。
苦難對這種人而言隻是一場修行,當Ta向前走時,Ta從不會将其真正放在眼裡。
不過,在摩托開動前,沈子燭忽然道:“他們會死嗎?”
那人說:“不會。老闆說,他會送他們一場比黎明更遙遠的子夜。”
……
來到醫院時,天已經徹底暗了。
陳理正百無聊賴地靠在窗邊刷着手機,病房裡除了他和阿嬷就沒有其他人,看見沈子燭過來,他也不是很意外地擡起頭,笑着與他招了招手,“來了?過來。算是第一次見面,送你份禮物。”
沈子燭第一眼看的是阿嬷。
确定她面色紅潤,沒有任何異常後,松了口氣,然後順着陳理的話朝他那邊走去。
對于陳理,沈子燭的想法其實很微妙。
這個人說實話,其實算救了他兩次的命——有關尊嚴與有關生命的。他知道陳理身份很高,非常有錢,喜歡沒事去天台試探跳樓,是個gay,喜歡男的,而且似乎對他有點意思,除此之外,他就完全不了解了。他不知道陳理為什麼要對自己這麼好——因為自己的臉?可是他昨晚也沒對自己動手。
——摸腹肌不算的話。
他隻知道,自己欠陳理太多了,而且很有可能一輩子都還不起。
但比起欠别人這一筆人情,他或許也更願意讓自己欠陳理這筆人情。
具體原因……他也不知道。
沈子燭在陳理面前站定,還沒來得及說話,手裡就被塞進了一張紙,随後陳理就笑眯眯地讓他展開看看,說這是他為他精心準備的禮物。陳理說:“喜歡的話一定要笑啊。”
“……”沈子燭的心情一秒古怪。
他抿抿唇,餘光瞥了眼門後,明顯開始在做拍攝準備的人,頓了好幾秒,還是在陳理的注視下打開了那張紙條禮物。
——欠條。
價值一百萬的欠條。
“……”沈子燭睜大眼睛仔細數了一遍上面的零,确定是百萬,而不是十萬後,才恍惚地擡頭看向陳理。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陳理之前答應他的是無息借款,而阿嬷醫藥費頂天了也隻要30萬,陳理到底是怎麼在利息與30萬的差額中選擇訛他一百萬的?!
“不喜歡嗎?”然而,罪魁禍首還在笑容滿面地等他的“喜悅笑容”。
“……”
沈子燭無言地沉默了好幾秒,臉上的表情變換幾輪,最後像是認命了一樣,抿着嘴露出了一個小小的微笑。
咔擦。
快門按下,相片定格。
他看着陳理當着他的面,光明正大地從手機裡接收了那張照片,欣賞了半分鐘才滿意住手。然後陳理從窗台直起身,往前走了一步,以沈子燭的視角很容易就看見了他身後的景象:漆黑如墨的天際綴着幾顆明亮的星,圓月高挂,淡淡的月光将窗台照亮……
窗台上擺着一個蛋糕。
蛋糕上有一根數字為18蠟燭,蠟燭已經點燃了,本算微弱的燭火,在夜色下卻顯得有些耀眼。
陳理說:“生日快樂。恭喜,你成年了。”
……
什麼叫成年呢?有人說是滿18歲,有人說是學會承擔責任,有人說知道何為愛。
但沈子燭成年的這一天,他什麼都沒意識到。
隻是有一個人幫他卸下了一層鐐铐。
那個人用行動告訴他:你成年了。所以,在社會這個舞台上,你理應可以自由舞蹈、自由生長。
而什麼都不用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