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一盞這樣的茶,總計需要經曆接近一個半小時,煮茶的手藝複雜又複古,不是專門學這一行的人壓根就不會泡;因為複雜度之高,有耐心泡到最後一盞茶的人寥寥無幾,故有“陽春白雪”之名。
陽春白雪需七沖七泡,每一輪的時間、水溫、水量都有不同,差距近乎以毫升計量,其滋味由苦轉甜,最後形成如山泉般的甘甜……
同時,這是唯一一種需要被放涼的茶。
非雅士不飲。
當然了,喝個茶還将就這麼多人的,其實本質上,他們就已經不屬于下裡巴人的行列了……
至于雅士?
呵,世界對優雅的感知也從來不拘泥于一盞茶。
這些人裡,識貨的人,有,但不多;而那些不識貨的人,也随着專人派來講解的小姐姐的聲音流轉,逐漸感受到了這場宴會的财大氣粗……
“導演大手筆啊……”最後一桌,一人看着眼前魚貫而出的服務生,有些感慨,“這點茶就得上十萬吧?”
“何止。”另一人笑,“夠你買套房了。”
“哦?哪裡的房?京城的還是我老家的?”
“……”
這人轉移話題:“今天的花銷應該不是導演出吧?”
“不是吧,他哪那麼——”先前感慨的人說到一半,意識到自己在吐槽老闆了,果斷噤聲,随後眼睛一眯,笑起來,“怎麼?你是想找出這個财主?”
“啧,你不想嗎?”
“哈哈。”
“哈哈。”
兩人心照不宣地笑了笑,舉杯對着喝了口茶。往日都是對着酒飲的,現在變成茶了,滋味嘗着如何不知道,但心裡的感覺卻好了不少,就像他們真的是多陽春白雪的人一般。
随着時間流逝,“七沖七泡”也結束了六個輪回。
“咦?”然而最後一桌裡,有人發現主桌的劉進泉在這個時刻忽地起身。
第六和第七輪相差時間最短,大約十分鐘的時間就能完成,這時候起身,無論是出去做什麼,都很容易耽誤第七杯,也就是最後一杯——最重要的那一杯——茶的口感。他身側的導演應該也知道這件事,特意在他離開前喊住了他,劉進泉點點頭,說了些什麼,導演便放他走了。
那人還沒來得及疑惑,便看見自己這桌,身側的一個人也跟着起身。
這個人他不太熟。
似乎姓沈,平日交流不多,隻記得幹活挺利落。
他喊住這人:“你不喝完最後那杯茶嗎?”
這人停步,目光在不遠處落了落,那裡正準備着最後一杯茶的泡制,而後他道:“我接人。”
接人?
這時候接人?
這兒不是包場了嗎?誰還能進來?而且,真能進來的人,怎麼輪得到他們來接人?
難道——
“喂,”喊住這人的人低聲道,“這茶可是算着數量的啊,不會多泡的。”
所以,就算你接人過來蹭,那也是蹭不着這多的一口的……
“……嗯。”姓沈的家夥一愣,反應過來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後,與他擺擺手,也沒多說,直接起身走了。
和劉進泉一樣,這家夥對即将做好的最後一杯茶興緻不大,不過,和劉進泉不一樣的是,這人走的方向倒是截然相反,一個往前門走,一個往後門走。
難道都是接人嗎?
奇怪了……
……
沈子燭朝陳理給的單間位置走去,速度不算慢,也不算太快。
昨天還在生出“陳理為什麼讓他單獨找導演去說這個消息”的疑惑,伴随着今天擁有的上桌資格而煙消雲散。陳理要來這裡,當然有一百個方法去通知導演,但如何不開口便也讓他跟着過來,選擇讓他來告知這個消息,當然是最快的一種暗示方法。
昂貴的上桌資格。
昂貴的陽春白雪。
上流社會的壁壘隐約就橫亘在沈子燭面前,而此刻沈子燭卻想的并不是很多,他隻是單純的在思考一個問題:陳理喜歡喝這玩意嗎?
麻煩、複雜、折騰。
有錢人一般會有很多燒錢的愛好,也有許多折騰的興趣,這往往是因為他們的生活已經太無聊了所導緻的——或者說,太有錢了。
當人不用為了金錢而奔波,他會變成怎樣的人?
附庸風雅?提高逼格?
那這還是陳理嗎?
所以,陳理又是一個怎樣的人?
沈子燭走到單間門前,輕輕敲了三下門,得到許可後,他推門,即将跨步而入的那一刻,他忽然感覺到了一絲熟悉的異樣……
這感覺……
等等,他不會又和陳理……
屋内的陳理聞聲擡頭,他面前恰好是兩杯已經煮好的陽春白雪。
看見沈子燭後,他笑着與他招了招手:“渴了嗎?喝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