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頭笑着沒接話,盯着莎莎沉默了半晌。
“莎莎,這套體系我們一直用下去吧。”
過了許久,他憋出這麼一句。
我會心一笑,而莎莎沒有說話。
莎莎不傻,她聽得出大頭這話的言外之意。
她沒有直視大頭的眼睛,卻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
其實,在設計第一個手勢的時候,他們早就在無形中簽訂過契約。
所以大頭的話,在契約裡應該被這樣翻譯:
“在球場上無數個未知的将來裡,你是我在球台同側認定的唯一。”
*
8月22日晚,我們坐上前往首都機場的大巴車,踏上了雅加達亞運會的征程。
“莎莎,空調冷嗎?”大頭坐在莎莎正後方,指着莎莎頭頂的空調。
“莎莎~”高遠在一旁給鳗魚模仿大頭的語氣。
然後喜提大頭眼神警告一次。
不過這小子也沒比大頭強多少。
一路上他就像長在鳗魚身邊似的,大胖和大頭每次見他這樣,都會對視一眼,露出意味深長的姨母笑。
“你得多和咱們高遠學學,”大胖一把摟住大頭的肩,“是吧妹夫?”
“你可别胡說八道了胖子。”大頭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揚,表演了一個口嫌體正直。
不過玩歸玩、鬧歸鬧,一落地大家就緊鑼密鼓地開始分組進行場地适應訓練。
“大頭,能陪我練下正手弧圈嗎?”
“行啊東哥,沒問題。”大頭立刻快步占領莎莎隔壁的球台,“在這兒練成不?”
小胖瞥了眼隔壁的莎莎,無奈笑道:“成。”
下訓的時候,有外媒來請小胖做賽前采訪,我陪同采訪翻譯。
采訪完,小胖還不忘和我吐槽:“大頭這小子一有空就看孫穎莎。”
我很清楚大頭這朵向日葵有多誇張,點點頭道:“不過莎莎确實很迷人。”
“哦…迷人?”小胖大概沒有料到我會這樣形容莎莎。
“不迷人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小胖莫名紅了紅臉,“我不是說她……”
“沒關系啦,各花入各眼,也可能是莎莎不屬于你的type。”我知道小胖向來紳士,眨了眨眼替他解圍。
說起來還真不知道小胖喜歡什麼樣的女孩。
我的腦海突然閃過這樣一個念頭。
也是那一刻我才發現,包括我在内大部分人,對他的評價好像向來隻有兩個字:
“正派。”
那是一直以來被寄予厚望的正确。
像一塊冷冰冰的模闆,一根沒有感情的标杆。
這種看似豐滿卻單薄的印象讓我這麼久以來,似乎都未曾試圖了解過他真實的内在。
直到一年多以後那個敞開心扉的夜晚。
直到他把自己鋪平展開,我才發現,他永遠是生動自由的飛鳥,從來都不是死寂的青山。
*
8月28日上午11點,男團半決賽,對戰中國台北隊。
比賽開始前,我陪國正指導和大頭一起坐大巴去比賽場館。
“大頭啊,昨天睡得還行嗎?”
見大頭狀态略顯萎靡,國正指導扭頭關心道。
“一般。”大頭如實回答。
“車上再睡會兒。心态得放平,肯定沒問題。”
劉指導雖然話這麼說,但回頭後的表情卻着實顯得有些發愁。
“他真沒問題吧?”我小聲問。
“倆字聽得我心頭一緊,”國正指導眉頭微皺,“運動員要是說睡得‘一般’,那就是睡得不太好的意思。”
國正指導的擔心不無道理。
半決賽前兩輪小胖、高遠均取勝後,大頭卻意外地1:3輸給了林昀儒。
這也是截至目前整個男團比賽唯一輸掉的一輪。
當我接大頭下場采訪時,豆大的汗珠從他石灰般慘白的臉上慢慢滲了出來。
“笙姐,我是不是,又要被罵了?”他低頭盯着拍闆問。
我輕輕拍了拍他的肩:“不會的。還有決賽,打好決賽就好。”
“他們不會再讓我上了。”大頭的神色一點點黯淡下去。
“名單沒出來之前一切都說不準。”我試圖讓他振作起來,但似乎效果甚微。
整個采訪,他都滿懷愧疚又小心謹慎。
“走,先吃飯吧,所有事等吃完了飯再說。”采訪一結束,我立刻帶他離開人群。
“我沒啥胃口,笙姐。”
“莎莎在等你一塊兒吃。”
他沉默片刻,跟上了我的步伐。
我帶着大頭抵達食堂的時候,莎莎已經拿好餐食在等我們。
“頭哥,下午我陪你練。”莎莎見大頭心不在焉,示意他好好吃飯。
“決賽就剩6個小時了,我再練也改變不了什麼,晚上肯定是大胖上。”大頭洩氣道。
“怎麼頭哥,那混雙也不打了?拿冠軍捏臉也都不作數了是嗎?”
大頭有氣無力地靠着椅背,避開了莎莎直直投來的目光。
“莎莎,我好像,有點不太相信自己……”
“可是我相信你。”
莎莎聲音不大,但卻字字清晰。
“為什麼,我連……”
“因為你是王楚欽啊。”莎莎柔和的眼神裡滿是堅定。
“因為你是13歲就能進國家隊的王楚欽,是拿起球拍就意氣風發的王楚欽,是答應要帶我拿混雙冠軍的王楚欽。”
少女的語氣随着激動的心緒微微顫抖,誓死要在這場漩渦裡扶起大頭心底那根搖搖欲墜的船桅。
大頭眼底彌漫着霧氣,句句是他意料之外的直率和坦誠。
“所以頭哥,好好吃飯。這6小時,我陪你。”
大頭緊皺的眉頭舒緩了很多,像是抛開了所有紛繁的思緒,隻是專注地凝視着眼前這個熾熱的、毫無保留的莎莎。
我想,在這個瞬間,如果可以的話,他大概很想抱抱她。
畢竟,她早已伸出雙手,攏住了那個在風雨飄搖裡差點被瓦解的他。
“莎莎,說話算話。”
“你放心,我肯定陪你練滿6個小時。”
大頭收不住的情愫湧上臉頰,蒼白許久後終于有了一絲血色。
“說的是捏臉——”
“混雙如果拿冠軍,你一定要說話算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