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世界杯結束到奧公資格賽開始,其實隻有兩天時間。
而那時候還未跻身絕對主力的大頭,仍然得從資格賽打起。
可他這次甚至連簽位都運氣不佳,資格賽就碰上了隊友趙子豪。
這場資格賽上場前,我的手機突然收到一條消息推送,本以為是日常時訊正準備劃走,但我的視線卻被消息上的“孫穎莎”三個字吸引。
“師徒情深!世乒賽後孫穎莎遭組委會尿檢,深夜‘求救’恩師貼心相伴”,這是點開後那條新聞的标題。
也是從這條新聞裡,我才知道,原來那天莎莎不僅手機沒電,甚至到淩晨都沒能吃上飯。
可她沒有告訴任何人,包括大頭和我。
想到這裡,我突然注意到熱身間隙拿起手機的大頭,正在低頭看着屏幕。
為了不影響他的比賽情緒,抱着一絲僥幸心理,我決定暫時隔絕一下他和外界信息。
“教練組來通知馬上準備上場了,你把手機給我吧。”
大頭擡起頭,平靜地把手機交給了我,臉上看不出一絲波瀾。
看來他暫時還沒看到那條消息。我暗自放下心來。
可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心,隔壁桌的趙子豪卻沖我來了句:“笙姐,我聽說孫穎莎那天到淩晨都沒吃上飯?”
我慌忙擺手示意他别往下說,又心虛地瞥了眼大頭。
“笙姐,你不用瞞着我。”
大頭的臉色如同山雨欲來前的湖面,氣壓低得讓人窒息。
“那條信息,我看到了。”
我心如死灰地閉上雙眼。
“連你們都不知道這事兒啊?”趙子豪帶着一絲玩味的笑,“我以為你們是她最好的朋友,指定知道呢!”
見大頭的怒氣快要按捺不住,我連忙拉住他解釋:“莎莎是不想讓我們擔心。”
“可我記得有人并不隻想和她當朋友吧?”趙子豪還在無所顧忌地開着玩笑,“照這種進度下去,可要被咱們東哥捷足先登咯!”
“和東哥有什麼關系?!”臨近運動員上場時間,我的語氣也不免嚴肅起來,示意他适可而止。
“你不也聽到了嗎笙姐?東哥可是當着你的面誇孫穎莎很迷人啊!”趙子豪勾起嘴角,“我可不信男女之間有什麼純友誼。”
“不過要是東哥出手,哪還有别人什麼事呢?”說完他意味深長地掃了眼大頭,轉身朝比賽場走去。
我連忙向大頭解釋:“你别聽他胡說,事情不是他說的這樣——”
“笙姐。”
可我話還沒說完,就被大頭打斷。
他像是被人抽幹了所有力氣,無措又無助地向前踉跄一步,“我要上場了。”
“你千萬别多想,不要被他影響心态!”事已至此,我隻能朝着他背影喊。
可他沒有任何回應。
我内心的不安愈發強烈,畢竟他剛剛因為機場事件和教練鬧得不愉快,再加上方才那條不合時宜的新聞和莫名其妙的對手,很難确保他的心态還能維持在穩定狀态。
我的擔心不無道理。
畢竟,王楚欽心裡那隻駱駝,已經背負上了成捆成捆的稻草。
而今天壓上的,不巧就是那最後一根。
當裁判宣布趙子豪獲勝,大頭的拍子脫手而出的瞬間,我知道,他終于還是垮了。
在衆人的一片唏噓驚歎聲中,我穿過人群,甚至保持着十分的冷靜,把他帶離了比賽場地。
好像我知道這一天一定會來臨,隻是早晚而已。
畢竟從拆隊的那天開始,那個原本穩定、充實又滿懷希望的王楚欽,早就成為了被抽掉一根主心骨的積木。
搖搖欲墜。
而這之後的每一件事、每一個人,都像是在這堆積木上玩着釜底抽薪的遊戲,終有一天,會讓他轟然倒塌。
摔拍這件事以後,我用了很久去理解大頭對莎莎的這種依賴,卻一直苦于找不到理由解釋。
直到有一天訓練間隙,我看着大頭一邊喝水一邊還停留在莎莎身上的眼神,好奇問他:“大頭,能說說你喜歡莎莎的具體原因嗎?”
“你怎麼會這麼問呢,笙姐?”
“我其實一直很想知道,要得是怎樣的喜歡,才能讓一個人對另一個人這麼執着。”
大頭放下水杯,認真思考片刻,給了我如下答複。
“要說最具體的原因,大概是每次我練到快要堅持不下去的時候,看到她那麼小一隻在我身邊,還在大口喘着氣說繼續——”
“這時候我總會覺得,打乒乓球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
大頭摔拍下場後沒過多久,回國的機票信息就發到了他手機裡。
而禁賽三個月的處罰,也很快在第二天公示了出來。
公示的第一時間,我就收到了莎莎的信息。
莎莎:[笙姐,頭哥怎麼了?]
莎莎:[他不可能因為輸掉比賽就摔拍。]
隔着不含情緒的文字我依然能感受到女孩的焦急。
我:[大概是從拆隊開始就積壓了許多情緒吧。]
我:[賽前他還看到了關于你挨餓的新聞,又被對手擠兌了幾句,難免崩潰。]
莎莎:[?]
莎莎:[趙子豪說他什麼了?]
我:[大緻就是,他配不上你,在你心裡沒有那麼重要之類的。]
聊天框裡,“對方正在輸入……”一次次出現又消失,随後是一段長久的沉默。
直到我以為莎莎不會再回消息,那熟悉的提示音才再一次響起。
莎莎:[笙姐,你說我是不是做錯了?]
女孩自責的情緒讓我心裡莫名酸澀。
我:[為什麼這麼說呢,莎莎?]
莎莎:[我原本以為,我對他的依賴,和他沖動之下對我表達的那些情愫]
莎莎:[不過是我們作為搭檔,朝夕相處而産生的錯覺。]
莎莎:[我以為這樣的感情很脆弱。]
莎莎:[我也以為,隻要讓大頭讨厭我,我們就可以毫發無傷地從對彼此的依賴裡抽離出來。]
我的手指停滞在半空,為這串文字描述的心迹而微微顫抖。
或許是因為她所說的每一個字我都曾親身體驗過,那份感同身受帶來的沖擊,讓我半天沒能打出一個字來。
莎莎:[可是笙姐,我發現]
莎莎:[我發現王楚欽好像學不會讨厭我。]
莎莎:[哪怕說再多違心的話,他還是會在我最無助的時候,第一時間找到我。]
莎莎:[就像現在,我也沒有辦法不管他一樣。]
女孩自顧自地通過一條條消息梳理着自己的心緒。
而我在他們這份錯綜複雜的感情裡,似乎看到了另一種可能。
我:[莎莎,如果你們足夠堅定的話,不是一定要逃避的。]
不是一定要逃避的。
這話說給他倆,也是告誡我自己。
逃避這條路,我這個膽小鬼已經嘗試過一次,我不希望他們重蹈覆轍。
莎莎:[笙姐,能把大頭的機票信息發給我嗎?]
我:[你難道要……]
莎莎:[我要去機場接他回來。]
我的心跳因為她的果斷和勇敢立刻亂了節奏。
我:[你确定嗎莎莎?]
莎莎:[我确定。]
莎莎:[我隻是想讓他知道,他在我心裡的分量。]
後來,大頭曾和我描述過他被遣返回京的那天,在機場見到莎莎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