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目四望是茫茫一片白,白色的天,白色的山和白色的屋子。大雪又連着下了一個多月,院子裡清了積,積了又清。老槐樹積了厚厚的雪塊,像拳頭大小的要是砸到腦袋竟有些疼。
敲了敲樹身,恰一陣風吹來,“噗噗”砸下的雪塊像是老樹吃痛的應答,她自然沒能幸免,冰塊渣子融成水淌進脖子,凍得她一激靈。
張海漁連忙拍掉雪渣子,往手上哈了口氣。這天冷手又僵,幾次都讓張海滢逃脫。她雙手揣回兜裡,摸到塊有棱角的硬物,不由得想到那個沉默寡言的孩子。
那孩子……張海漁得有半個月沒見過了,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她笑了笑,拿出兜裡的糖抵在食指和大拇指上,像抛銅錢一樣來回扔。
糖塊被人一把抓住。
“怎麼着?沒事兒幹啊?”張海滢踢開樹邊的雪就着她身旁坐下,順手拆了牛皮紙把糖扔進嘴裡,舌頭一沾上味卻立刻吐了出來,“噗……咳……你是想毒死誰啊!”
雪地上躺着一塊沾滿口水的黑綠物體,黏糊的綠水往外鋪展,看着惡心。
張海漁道:“毒的就是你,天天跟個毛猴一樣到處亂竄,活該躺上幾天。”
“說誰猴呢!”張海滢抓起一拳頭雪砸過去,瞟了眼地上的黑塊轉口道,“這麼久沒看見那小屁孩,該不會被誰揍了吧?”
張海漁嗤笑:“你以為他是你?”
“我怎麼了?我說你們這才認識多久啊這胳膊肘就往外拐了?”張海滢不滿道,突然想起張海漁屋裡那堆東西,臉上露出奇怪的表情,“你該不會真想認個兒吧?”
張海漁無言以對,她對張海滢那二兩豆腐腦從不抱有任何指望。
“至少他比你順眼多了。”
“……我憑什麼要讓你順眼!”
張海滢踢了張海漁一腳,坐在石階上相顧無言。半晌,張海滢的聲音伴着寒風灌入耳朵,帶着明顯的心虛。
“我……有事找你幫個忙。”
“你能有什麼事?”
“大事。”
……
子時已經過半,院子裡黑梭梭的,遠處隻有零星燈光,整個建築群都隐沒在狂風呼嘯的黑暗裡。
這黑燈瞎火的,張海滢還在倒騰她屋子裡的寶貝,一件一件搬出來,老槐樹邊鋪得滿滿當當,其中有些東西的來路甚至連張海漁也說不上來,她幹脆撿起一隻看看打發時間。
稀奇的是,這些東西都有些來頭。就她手裡這隻黑綠瓶子,顯然是明彩瓷,聽張海滢說是某位将軍墓裡帶出來的,當時為了得到這東西還費了她很多心思,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東西全部搬出來花了不少時間,張海滢可舍不得這些寶貝遭到張海漁的蹂躏。
“這事情可真大啊。”張海漁沒忍住刺了她一句。
畢竟是有求于人,張海滢話到嘴邊也隻能憋回去,輕聲嚷嚷:“那這事也不小。”
确實不小,某種意義上還的确算件大事。她們得趁天黑把這堆瓶罐運到山上再折回,要是被人發現就不是吃頓罰那麼簡單,張海滢那些東西也保不住。
“你覺得會有人稀罕你這點東西?”
“怎麼沒人稀罕了?想要我這些寶貝的人可多了去了。”
張海漁沒接話,加快了動作。若是以她們平日裡的腳程,最多兩個時辰。但是現在雪才停不久,山體藏在夜色中,月亮躲在雲後邊死活不出來,僅憑肉眼難以辨别方位,她們要在天亮之前走完一個來回确實不是件容易事。
張海滢不敢想象在年底回來後看到一間搬空的屋子,磨了張海漁很久。張海漁也受不了她的唠叨,于是半推半就應下,再拖下去張海滢恐怕要自己一個人幹了。
偷溜出去這種事對張家的孩子來說那是家常便飯,每天訓練都算是紙上談兵,總得付出實踐才能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她們兩個從小翻牆上樹,區區幾塊磚石根本攔不住,隻要順着老槐樹的枝幹蕩一圈就能翻出東南角。
甫一落地,兩人便朝着山上奔去。她們要去的地方其實不算遠,但很隐蔽,張海滢小時候貪玩翻出去,跑得遠又不記路,害得張海漁一頓好找,結果最後在一處懸崖下的岩隙裡找到了睡得四仰八叉的小女孩。
那岩隙入口窄,隻容十歲以下的孩子進入,裡面大概有半間屋子大小,風吹不到雨打不着,是藏儲東西的絕佳之地。之後張海滢就惦記上了這塊“寶地”,收來東西總想往那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