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曾遞來過消息,讓張海漁動作快點着手撤離以及北平大緻情形。這同張海漁的想法不謀而合,當天晚上她就分拆了長沙這邊的人手準備陸續北上,而自己殿後。
離開前幾日,張海漁約了霍錦惜出門。兩人挑了間茶樓閑聊,談及她即将離開的事情,霍錦惜一臉了然。最近秦家主動斷了大部分生意上的聯系,加上前線緊張,不難品出他們的意圖。
“之後什麼打算?”
“北上吧,”張海漁抿下一口茶,“出來久了,該回本家看看了。”
霍錦惜支起下巴看着窗外的街景,神色恹恹。
她為家族四處奔波了半輩子,耗盡心血。尤其是近幾年小七長大,慢慢變得能獨當一面時,鏡子裡隻餘下一個細紋爬上眼角,皮膚松弛不堪的女人。
她已經不年輕了,心境比不得當年。
反觀對座的人,歲月似乎從未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初遇時就是這個模樣,一雙眼清淩淩望向你,你便無端覺得自己猶如一塊浮木,置身紅塵世俗飄蕩,江河百褶,她靜立旁觀。
當年的霍錦惜或許會不甘、會嫉妒,現在大概隻有淡淡遺憾萦繞心間。她似乎不經意間觸及到了這個世界未知的一角,卻沒有機會親身踏足。
萍水相逢不問來處,能交上這麼一個朋友也不錯。
“那你可要記着我點兒,等我老了還指望你來送送我呢。”
一壺清茶沁心甘醇,袅袅熱氣彌漫冬日。粼粼碎金施施然探進窗子,微風乍起,拂過女子身周,搖曳出一池光影。
本該是一幅明麗畫卷,卻聽得她冷哼道:“這不是你們家小七的活兒麼?青天白日少做夢。”
得,瞧着不食煙火的天仙兒一開口全碎成了夢幻泡影。
霍錦惜心中搖頭,面上卻笑起來,調侃道:“霍小七最近忙得很,天天不着家,就盯着那小子。”
少女的愛意總是熱烈而純粹,隻消看上一眼就能猜出個大概。
兩人在茶樓又坐了會兒,出了門正好撞見剛才談話的其中一位主角。
在長沙這塊地皮做生意,總會或多或少與九門搭上邊,更何況秦家老本行就是古董營生,跟其中幾門收過幾次大貨,吳五是其中之一,如此一來二去就算作熟人行列了。
“秦小姐,霍當家。”
“五爺。”張海漁應聲,側身讓開一條道,笑問:“五爺手裡的是魚湯?”
霍錦惜也朝對方手裡提的籃子瞥去一眼,狀作驚異:“诶?該不是用來……讨心上人歡心的?”
話裡話外都透露着微諷,素來以脾性好廣交朋友的狗五爺此刻不由得有些尴尬,他幹笑兩聲,說:“……算是吧。”
不知是回了張海漁的問題,還是答了霍錦惜的疑惑。聽到這話,兩人對視一眼,紛紛看出對方眼裡的訝然。
霍錦惜正要說話,樓上忽然響起一道嬌俏聲音:“姓吳的!你怎麼這麼慢?我都等你多久了!”
循聲望去,二樓西側欄杆旁站着位姑娘,約莫十五六歲,長得嬌小玲珑,一張嬌美的娃娃臉,哪怕生氣時也惹人憐愛。
“我這不是來了嘛。”狗五用手背蹭了蹭鼻尖,别過張海漁她們,嘟囔着走上樓梯。
那姑娘眉眼稍展,面上仍裝作一派怒意。
郎有情妾有意,乍一看還真像對璧人,饒是霍錦惜也做不出棒打鴛鴦的蠢事。
霍小七跟狗五是沒有緣分了。
“嬌嬌弱弱的女人,最得男人喜歡。”霍錦惜意味不明地感歎一句,轉頭問張海漁:“去我家坐坐?小七還不知道你要走。”
“好啊。”
兩人前腳回到霍家,秀美清麗的少女從後頭走來,一張小臉上不見往日的冷傲,眉頭皺的緊緊,眼底滿是郁郁。
神思不屬的七姑娘不成想會碰到煙姨,還是在自己如此狼狽的時候。
“小七?發生什麼事了?怎麼哭了?”
視野又模糊起來,霍小七使勁擦過眼睛,倔強的神色難掩少女眼中滿滿酸楚。
她磨了磨後槽牙,聲音澀啞:“沒事,不過是摔進個坑罷了。”
“多大點事兒,爬出來不就好了?”霍錦惜面無表情地站在霍小七身後說道。
“小姨你不懂!我……”
“我不懂?那你懂了什麼?家也不回,事也不管,連你煙姨的事都不在意?”
眼見雙方怒意逐漸浮上臉,張海漁趕緊叫停。
“都閉嘴,在家門口吵架是打算讓外人看戲嗎?”
“哼!”
“呵。”
姨侄倆同時轉過臉,下一瞬,霍小七好奇地看向張海漁。
“煙姨的事?是什麼?難不成是要給我添個弟弟妹妹玩兒?”
“你想什麼呢?”霍錦惜語氣涼涼,“是你煙姨要走了。”
“走?走去哪?”霍小七瞪大了眼睛,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當然是離開長沙,不然還能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