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門，霍家。

當年美人明豔，如今已然花甲之年，待皺紋爬上滿臉，溝壑深深無法填補。時光無情，不曾饒過任何人，世間憾事之一便是美人遲暮。

揉着太陽穴，霍錦惜呷了口茶，這些年盡管保養得不錯，還能依稀瞥見當年容貌之盛，但周身蒼老疲憊之态無法掩飾。

“小七呢？還沒有消息嗎？”

管事回道：“還沒有當家的消息，老太太。”

霍錦惜皺着眉，示意管事離開，自己則繼續翻看賬本。不料管事離開不到半刻鐘，便又匆匆折返回來。

“有小七的消息了？”霍錦惜直起身，急急問道。

“老太太，不是大當家，是有人上門拜訪。”

她收回目光，淡淡說道：“要是賈老闆，就回絕吧。”

管事猶豫着說：“也不是賈老闆，那姑娘隻說自己叫秦煙，其他什麼也沒有。”

霍錦惜一愣，心下思緒翻騰，當即叫管事請人進來，卻忽略了“姑娘”一詞。

直至她見到了一如記憶中模樣的女子，恍然間，她似乎明白了什麼。霍錦惜忍不住笑起來，笑容裡是藏不住的欣喜感慨與苦澀。

“……真是好久不見了，快有三十年了吧？”

歲月偏愛的女子，容貌依舊瑰麗盛放。她眼中不止是熟悉的風景，還有當年那個風華正好的自己。

她也隻是笑笑，說道：“是啊，好久不見了。”

相談間，張海漁告知了自己的真名，而霍錦惜上上下下看着她，帶着些許好奇，怎麼都看不夠似的。

說到霍小七，霍錦惜才露出擔憂的神色。

“我看着她長大，看着她從我手上接過霍家，現在她也做了自己想做的事，但……”她頓住，歎了口氣，才接着說下去，“但是這件事，沒有人能保證結果，在我看來，它甚至不應當開始。”

“九門聯合，的确前無古人，”張海漁應道，“小七有沒有提起是誰主導這次聯合？”

“她怕我擔心，本來什麼都不打算跟我說，隻不過這件事影響大了，她見瞞不過去，才主動告訴我。”

“那個時候，人已經整合得差不多了，我再想勸，也來不及。”

好在他們出發後不是完全失聯，偶爾還會有封信送來，後勤物資需求也一直源源不斷，隻是見不到人，實在不能安心。

“後勤物資？”張海漁微笑起來，“不放心的話，我替你去看一眼，怎麼樣？”

“你一個人？”霍錦惜搖搖頭，“總歸是九門的内事，要是出了什麼差錯，其餘事小，你的安危是大，況且，你看上去還這麼‘年輕’。”她面上又浮現一絲追憶之色。

“不必擔心我，其實我有必須去一趟的理由，你能幫我再好不過。”

“可是……我該怎麼幫你？參與進去的人都經過篩選，外人恐怕不好混進去。”

“那就給我一個九門人的身份吧。”

……

霍青宜是霍家旁支的女兒，十七歲的年紀，按輩分她應稱霍錦惜一聲姨奶奶。但她長得好，人機靈，嘴又甜，漸漸地竟讓她混到本家姐妹行當裡，霍錦惜也覺得這丫頭不錯。

于是“霍青宜”這個身份暫時被張海漁拿了過來，倒是要委屈這小丫頭一段時間了。

兩個月後，運送後勤物資的隊伍出發，一路向西行進。

作為隊伍中年紀最小的女孩，霍青宜沒有被安排承擔很重的任務，她隻需隔幾天清點一次物資，其他概不用管。空閑之餘，她就會逮人唠嗑，一路上衆人基本習慣了她跳脫的性子，要是沒了這朵“喇叭花”，枯燥的路程确要難熬幾倍。

這是後勤隊伍出發的第四十天，一行人終于趕到四姑娘山腳下。

少女神色怏怏，撐着下巴坐在路邊的石階上，百無聊賴地撚着一根狗尾巴草，問向不遠處搬運物資的壯碩青年。

“霍安哥，還有多久才到啊？我腿都坐麻了。”

霍安是這次霍家派出的接替人手，先頭隊伍折損了幾人，他得趕去頂上，情況類似的還有九門其他幾家。

“就快到了，等會兒咱們休整休整換馬隊，山裡邊車子開不進去。”霍安擦了把汗，抽空喝了點水，解釋道。

“哦。”

少女點點頭不再追問，她舉目遠眺，凝望着視野裡四座突起的巨峰。山頂積雪千年不化，山間霧霭朦胧，雲煙缥缈，周圍還有幾十座小石峰，重重疊疊。

山下森林蔥翠墨綠，高低錯落的樹冠猶如海上起伏的波濤，洶湧澎湃。他們将要穿過這片森林，深入群山的心髒。

“青宜——來幫個忙！”

少女收回目光，應道：“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