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宜。”她低聲喚道。
“青薇姐。”
少女擡起頭應道,烏亮的眼睛隔了層陰翳,眼眶紅紅,鼻音也重了許多。自從來到這裡,以前活潑靈動的女孩兒仿佛消失了,她和青玉幾乎是看着小妹慢慢變得懂事穩重。
她是該欣慰的,可一切發生太快了,現在青玉也……
霍青薇蹲下身,揉了揉小妹的毛茸茸的腦袋,“去休息吧,後面的事交給我就好。”
少女乖巧地點頭,即将跨出帳篷時她回身望着霍青薇的背影,問道:“青薇姐,霍安哥他還好嗎?”
霍青薇背影一顫,半晌才說道:“……我們去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抱歉。”
身後,少女輕聲道。
“胡說什麼呢?就算要道歉也輪不到你來,”霍青薇又好氣又好笑,側過臉朝後頭甩了甩手,“别在這杵着了,快回去吧。”
簾布撩起又合上。
霍青薇喘了口氣,跪坐在地上,低下頭默然地看着霍青玉的屍身。不知過了多久,她忽的擰起眉。
那些東西寄生過的屍體是什麼鬼樣子她看得多了,但霍青玉的身體上為什麼找不到一根頭發絲?霍青薇試探着掀開傷口,又扒開眼睛細細檢查,幹幹淨淨。指尖感受到微弱卻規律的心跳,她頓時睜大了雙眼。
黑暗裡,少女的步伐略顯虛浮,但仍穩當地往前走着。
“……你救不了所有人,張海漁。”她喃喃道,不知是對誰說。
她漫無目的,任由寒意侵襲着身體,剝奪所剩不多的溫暖,四肢麻木沉重得像灌了鉛。
電燈早已熄滅,月光隐在濃雲後。
幾滴冰涼落到臉上,喚回飄遠的思緒。朦胧中她看着緊閉的小門,發覺自己竟不知不覺走到了這裡。
手指拂過門闆沒有敲下。張海漁安靜站了一會兒,然後悄然離開。
耳邊嗡鳴和心跳聲愈漸放大,身體每一處都瘋狂叫嚣着亟需休息。走了幾步,眼角似有細微白光一閃而過,她未及深想,因為眼前重影有些妨礙到視野了。
肩膀蓦地一沉,厚實的大衣披了上來,感受到的些許溫暖,對她來說不過杯水車薪。
手電光照着地面亮起,沒有晃到她的眼睛。
“你找我。”他說道。
不着痕迹的閉了閉眼,張海漁抓着衣角,姿态如常。
“嗯,今天我輪值,”她看向張起靈身後,“這麼晚還在商量事情?結束了嗎?”
“還沒有。”
她笑了笑,脫下大衣還給他。
“其實我沒什麼事,就是路過順道來看看。你早點休息,我回去了。”
“張海漁。”接過衣服,他嘴唇翕動,叫了她的名字,忽然問道:“你知道我是什麼時候來的嗎?”
笑容有一瞬無力維持,她張了張嘴,幹巴巴地吐出一句:“抱歉,我剛才走神了,沒看見你。”
光源驟然消失,世界陷入一片喧嚣的寂靜。溫熱的手掌輕輕遮住眼睛,讓她不自覺地多眨了幾下。
心髒鼓動三次,光亮重新回到她的世界。與此同時,殘留着餘溫的制式大衣把她包裹得嚴嚴實實,整個人騰空而起被他抱在懷裡。
他知道她聽不見了。
這時候張海漁才意識到自己已經脫力了,腦袋耷拉在他肩頭,連說話的力氣都不剩。直到躺在床上,半喝半撒地灌了一碗糖鹽水,渙散的意識一點點回籠。
睜開眼,重影的情況好了不少,她看到自己靠在張起靈懷中,被褥幾乎都在身上。他脫了外衣坐在床側,一邊環抱着她,另一隻手拿着譯本,薄薄的襯衫将暖意渡給她,陣陣疼痛刺癢從手臂處爬上大腦,傷口應該也被處理過。
稍有動作便能感知到,他放下書,重新抱回她慢慢下滑的身體。
她什麼都不說,他什麼都不問。
張海漁抱住他的腰,漸漸有些困頓。
“我就睡兩個小時,記得叫醒我。”
“嗯。”
她放心地睡了過去。
沉沉呼吸落在頸側,偶爾書頁翻動,細微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