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初上，天氣不算好，回去的道上過路人也無不是行色匆匆。

我和孫翔此時走在街上，撐起傘慢吞吞走着，倒也沒有人注意到我們，雨天街上兩個沉默着散步的異類。

路邊不少門店都挂起了打烊的牌子，孫翔不說話，我便尚有閑情逸緻觀察他們——卷簾門被拉下，人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着急趕在下雨之前回到各自的家。

我感到有些無趣，便擡眸看天。

烏雲陰沉沉地壓在天上，望望遠處的天，昏灰色籠罩了大地，我便突然理解了那句“天空灰得像哭過”，果然藝術來源于生活啊。

正發呆的時候，耳邊突然旁邊響起少年的聲音：

“今天……”

轉過頭，孫翔略帶遲疑的表情映入眼簾。

狂傲如他，竟然也有這麼糾結的時候？

我挑了挑眉，“怎麼了？”

“今天，你的手沒事吧？”孫翔看着我，眉頭無意識地皺了起來，“你打押槍那會爆發太高，太危險了。”

沒想到他憋了這麼久憋出了這句話，我失笑，“沒事，我自己心裡有數。倒是你，不先慶祝一下勝利的喜悅，反倒先擔心上我了？”

“你——”孫翔臉皺成一團，惡狠狠看着我：“你都不擔心一下你自己！”

“哎呀，放心啦，我自有分寸。”我很是潇灑地擺擺手，“相信我就好。還有，你比賽的時候發揮得很不錯！繼續努力繼續努力。”

想不到聽了我的贊揚，孫翔反而垂下頭不去看我，輕聲應道：“……嗯。”

“嗯？”我停下腳步，認真地看着他：“‘嗯’是什麼意思？”

“……”孫翔沉默了。

少年低着頭，沒有對上我的視線。

看着這樣的他，我卻心裡有些打鼓——很難見到孫翔這副模樣，之前就算是受了打擊他也能很快重振旗鼓，今天一整天都這樣還真是第一次。

從一早上和唐昊吵得那麼兇，到現在的沉默……

孫翔，到底是怎麼了？

這時，我突然想到了什麼，繼續逼問：“說起來，賽前你不是說等打完要告訴我什麼事嗎？那麼現在一起告訴我好了。”

“這兩天你的反常，還有你和唐昊吵架的原因，以及想要告訴我的事——”我一口氣說道，同時定定地看着他：“現在，都跟我講講吧。”

沉默。

片刻後，孫翔倏地擡起頭，像是下定了決心一樣看着我：“容燕，我——”

“啪嗒”一聲，我和孫翔同時擡起頭。

一滴雨打在了透明傘的弧面上，短暫劃過後又砸在地面。

“下雨了……”我喃喃道。

我看向孫翔，他卻仍然維持在擡頭的姿勢，盯着透明傘的傘頂，一副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樣子。

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麼了，我歎了口氣，“回去再說吧。天氣太冷了，咱先打車回酒店……嘶。”

冷風吹過，我打了個哆嗦。

今天穿的還是有點薄了，我暗自縮了縮脖子思忖着，回去再找件厚一點的外套——

突然，我的思緒戛然而止。

我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人。

孫翔不知何時站到我面前，他把傘柄塞在我手裡，而自己則是彎下腰，撚起我風衣最底端的一角。

他修長手指翻飛，揪起一枚紐扣穿過衣洞，為我系上扣子。

“……孫翔？”

我疑惑地叫他名字，他卻一言不發，隻是手上動作飛快，從下往上挨個幫我系起衣扣。

看着孫翔流利的動作，我舉着傘呆呆低着頭，一時間竟是沒有反應過來。

……這家夥，未免太貼心了，我下意識一直盯着他看，隻感覺臉頰攀上陣陣熱度，竟鬼使神差地沒制止他。

直到最後一個，也是最頂端的紐扣，孫翔直起身子，他離我極近，低着頭表情認真，頭頂亂翹的棕色碎發幾乎毛茸茸地紮在我的臉頰上。

這個角度恰好可以看到他纖長而濃密的眼睫正微微顫動着，像蝴蝶振翅，好看的緊。

我不自覺咽了咽口水，心怦怦跳了起來。

紐扣輕巧穿過，最後一個扣子也被系上。

這下孫翔的表情滿意了不少，他後撤一步揚起下巴，嘴上還不忘嘟囔着：“知道冷還不好好穿衣服？真是笨蛋……”

雖說是埋怨，可語氣卻并非真正責怪，我仰着頭看他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孫翔微微低頭盯着我，突然注意到了什麼，開口叫住我：“等一下，你背後好像有什麼。”

他站在我面前伸手，胳膊像是以一種環抱的姿勢繞到我身後。

少年輕巧地在我背後撚下了什麼，又捏着舉到自己面前，細細端詳起來。

孫翔皺着眉看着手裡的東西，“樹葉……唔！”

——猝不及防地，他被我抱進懷裡。

孫翔呆在原地，忍不住叫我的名字：“……容燕！”

我卻輕輕環抱着他，把頭埋在他胸前的衣襟，哼哼兩聲：“怎麼，你剛才那樣不就是在邀請我嗎？”

少年騰的一下紅了臉頰，“我那是幫你拿樹葉！”

“喔——”我拉長音調，“你說這話，你自己信嗎？”

“你……你……”孫翔滿臉通紅地低頭瞧我，我卻抱着他不擡頭，本能汲取着少年身軀的暖意。

陣風吹過，他卻倏地低頭，在我臉頰上烙下一吻。

……這回輪到我叫他大名了，“孫翔！”

孫翔卻後撤一步，一臉得意地說：“禮尚往來。”

我們之間的距離一下子被拉遠。

我的懷裡驟然一空，下意識擡頭看他，卻隻見那張俊秀面龐似笑非笑地，用調笑似的目光看着我。

“怎麼？”孫翔挑起眉，呵呵一聲，“不舍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