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摸向靠着牆的高大書櫃,取出一本紅皮書,紅皮書記載着古代常用文字的翻譯,不精通古文字的古籍愛好者都借助它來閱讀。
現在,輝響也指望這書。他将全新的書放在古老的竹簡旁,而後拉開紅木椅子坐下,埋頭苦讀起來。
今夜注定是個充滿書香氣與腐朽味的晚上。
月牙自東向西,耐心地攀爬,等它緩緩來到最高位,欲向下落時,輝響早閱盡竹簡,翻開了老得掉屑的麻紙書頁。
他翻過幾本,自認差不多,手便伸入口袋,拿出那枚圓溜溜的小球——今晚所有的努力都是為了它。
血紅的圖案顯現,某種聯系建立起來。
“喂,旗木輝響。”鬼魂先生喊。
這位被害人坐在唯二的椅子上,靜靜凝視兇手。他皺着眉頭,雙手相扣放在腿上,精神面貌看上去良好,一整套忍者制服亦如昨日般整潔。
透過他,能隐約看到椅子的紋理。
旗木輝響捧着“聖賢書”,目光死死地貼在書頁上,仿佛那陳舊泛黃的書裡真有哲人,正拉着他講天地至理、日月經輪。
“你都打開我的寫輪眼了,那就能聽到。給我裝聾是吧?”宇智波清泓“噌”一下站起來,雙手撐在書桌上,眉毛豎起,活像學生時代強借作業的那夥人。
他貼近旗木的耳朵罵兩句,擡起手在其眼前晃,又放下手壓住書。書頁徐徐翻過,發出催眠的窸窣聲。
“又聾又瞎。”宇智波捂住眼睛,發出歎息。
片刻,他把眼睜開一條縫,去瞥旗木,旗木在看書。
他似乎真有點被無視的惱火,想把書奪到手裡,揮手一撈,一把空。
“慶幸吧,我搶不了你的書。”宇智波垂下手去。
“幾個月前,亦如剛剛,我天真地以為我還活着。那時候我可開心了,直到我發現人們看不到我,聽不到我,碰不到我,哪怕我走進團子店裡,坐在專為我留的座上大喊‘老樣子’,也不會有人理會我。”
“那一刻,我明白。我死了。”
旗木在看書。他左手指着一行密而小的文字,從右往左捋,右手持魚雷型鋼筆,在一張蒼白的宣紙上寫寫畫畫。
鋼筆的墨是藍的,文字與符号自然而然也是藍的。它們密密麻麻地紮堆在一起,好似一汪藍色的海洋,海洋很大、很廣,足夠淹沒宇智波。
“你真就有那麼好學?我跟你說了半天了,你理理我不、不行嗎?”
旗木在看書。旗木輝響熱愛書。
“我,宇智波清泓,一個死人,你就不能讓讓我?”宇智波問,“不就是昨天說了你兩句,你何必那麼較真呢?”
旗.木.在.看.書。
“輝響,輝響!搭理搭理我,跟我說說話,看看我,哪怕隻給一個眼神……如果連你都視我如無物,那這世上就再沒一個人能……我,我和真正死亡也沒區别了!”
老天開恩,旗木擡起了腦袋。他激動地擠開椅子,面朝宇智波站起來,雙手捏着宣紙,聲音熱情而洪亮地來了一句——
“妙!原來三橫兩豎代指的是永恒萬花筒啊。”
被宣紙擋住的,宇智波的笑臉垮了。
“你怎麼就這麼會折磨我呢?!你就這麼狠心……!”
旗木輝響抱着新發現坐回去,歡喜地掏出一張全新的宣紙,蓋在布滿文字的舊宣紙上,又一次提起鋼筆。沒人講話。
啜泣聲響起。
他寫字的手一停,擡眼去看。那家夥捏緊拳頭,咬住下唇,胸腔一起一伏,豆大的淚珠正一個接一個往下滾,跟不要錢似的。鬼也有淚嗎?
“哎呦呦,這是怎麼了。”輝響扔下筆,站起身朝宇智波展開懷抱,“哭什麼?”
沒有掙紮,沒有後退。宇智波清泓輕易地被摟住,矮下身埋在旗木胸前,兩隻手一并搭上去。
此刻,旗木輝響就好似一個善良溫和的家夥。如果懷裡這個“朋友”不是被他弄哭的,就更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