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月并不愛刨根究底。
她于是沒有追問,垂着眼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小口。
緊接着,她便聽見某人道:“你呢?”
聲音很輕,尾音很飄,說話的人似乎連聲帶都懶得震,那聲兒幾乎是從鼻腔裡哼出來的。
又或許是因着周圍太安靜了,便用不着将聲音放響。
淮南月攥着杯壁轉了兩圈,才掀起眼皮:“嗯?”
“我說……”秦問川再次慢悠悠開了口,這回的音量終于大了些,“你呢?你在來這兒之前是幹什麼的?”
幹什麼呢……
淮南月想起了在孤兒院的那段日子。
其實那地兒也稱不上是孤兒院,是個好心人圈起來的一個院子,把沒人養的小孩放在裡頭,給口飯吃,給間房子睡。
院子裡頭的小孩都管那好心人喊“媽媽”。
淮南月在裡邊住到了十四歲,有課的日子去學校上課,沒課的日子就幫媽媽幹手工活。
她就這麼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然後……咔嚓一刀剪了頭發進了軍校。
高中三年大學四年她在軍校裡摸爬滾打地長大,出來後無縫進了特種部隊。
她闖過緬北,守過邊境,上過天入過海,但當聽見秦問川這個問題時,她腦海裡最清晰的,竟還是十五年前的新年,一院子女孩兒圍着鍋爐子氤氲出的白氣,一起吃炖菜的畫面。
秦問川許久沒等到回答,催了一聲。
淮南月這才輕輕晃了一下茶杯,剛準備開口,卻發現陶瓷杯裡的茶居然沒涼,還在往外冒水蒸氣。
……十多度的天氣,半小時了,一杯茶涼不了?
她于是沒接話,而是另起了個頭,問了句很有靈性的問題:“這店是活人開的麼?”
她心說倘若你再回答不知道,我一準兒就走。
秦問川不知是不是聽着了她的内心獨白,這回倒沒“一問搖頭三不知”,而是笑起來了:“不是活的還能是死的?那店員長得像死人?”
淮南月:……
這回答還不如“不知道”。
“我的意思是,”淮南月的聲線毫無起伏,“店員是人還是NPC。”
秦問川很幹脆地選了後者。
“NPC。”她說,“這個世界裡所有的店都是NPC開的。”
淮南月若有所思地“哦”了一聲。
半晌,她終于想起了那個被她抛到一邊的問題。思忖一陣,她淡聲開口:“我從前是給人打工的。”
這個回答比“馬戲團”還扯。除了資本家,誰不是打工人呢?
但秦問川居然也隻是“嗯”着,沒繼續往下追問。
室内重新陷入沉寂。
淮南月百無聊賴地重新打開面闆刷公屏,不知過了多久,耳畔再度傳來了某人的聲音。
“你今晚睡哪兒?”秦問川眯起眼,提着腕,專注地給已然成型的泥人點着睛。
這聲兒輕得很,像是随口一問。
淮南月回答說:“近代區。”
“去那兒做什麼?”
“在那邊有房子,有張床。”
“系統分配的吧。”秦問川一面說着,手上的動作卻不停,“就系統那尿性,能安排啥好房子好床?你晚上睡得肯定不舒坦。”
“……”淮南月想起房子裡那硬得跟石闆似的床,沒能反駁。
秦問川繼續道:“我讓兔子給你安排。”
……這人怎麼這麼熱情好客?
淮南月蹙了一下眉,想說“不麻煩了”。這四個字剛在舌尖轉了一圈準備往外吐,秦問川卻突然直起身,輕輕攥着泥人晃了兩下,笑道:
“成了。”
成了?什麼成了?
淮南月沒明白,卻見那消失已久的店員小姑娘蓦地從裡間蹿出來,眨眼就到了捏泥人的工作台前。她用“在非洲草原上發現了南極企鵝”的語氣誇張地“哇”道:“還真讓你做出來了?!”
“二百三十六回終于成功了一回,這難度真夠大的。”秦問川把泥人往淮南月手裡一塞,“送你了。”
淮南月:?
接觸到泥人的一刹那,智能助手小冰詐屍了——
【哇!你得到了S級道具:替死鬼。功能:抵擋一次緻命傷。】
【天呐,你相當于多了一條命!】
她嚎完這兩句,又重新變回屍體。
淮南月猛地轉過頭:“這啥玩意兒???”
“替死鬼啊。”店員小姑娘先一步替秦問川回答了,“你朋友對你可真好,好容易捏出這S級道具,第一反應是送你。捏一回一萬積分呢。”
……所以這玩意兒某人花了兩百三十六萬積分??!
淮南月跟泥人大眼瞪小眼,木着臉看了半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泥人怼回秦問川懷裡。
“咋了,它會咬人?”秦問川挑了半邊眉。
淮南月把視線從泥人臉上移到秦問川臉上,面無表情地玩了半分鐘的“一二三木頭人”,終于吭了氣:“沒。”
“既然不會咬人,你丢回來幹嘛?”
淮南月又充了許久啞巴,才惜字如金地開口:
“無事獻殷勤……”
非奸即盜。
“才不是無事呢。”秦問川笑道,“不是說好了的,你陪我捏泥人,我送你道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