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個奇怪的夢境驚醒後,幸村看着窗外逐漸升起的朝陽發了一會兒呆,便直接起床了。以往的這個時間點,他也已經起床準備晨練,隻是在住院的一個月内,他早起的生物鐘被因患病而疲憊不堪的身體改變,現如今做完手術的第二天,不知是因為夢境還是以前的習慣,他久違地在朝陽初升的時候睜開了雙眼。
在望着窗外慢慢清醒後,幸村最先注意到的,便是彌漫在病房内的一股草木灰味,那股味道非常淺淡,但在此時的病房裡,尤為明顯。
昨天晚上,幸村的父母臨走前便把病房裡的窗戶都關得緊緊的,就怕半夜涼風吹進來,會讓熟睡中的幸村感冒。窗戶關得嚴實,雖然排氣扇一直在運作,但房中的空氣總歸是沒有那麼流通,是以幸村很快就發現了散發出草木灰氣味的源頭——是他枕頭下的一枚略顯焦黑的禦守。
幸村拿起那枚禦守,神情難辨,最後隻是将它放在了上衣的口袋中。
幸村聞着病房裡的味道,慢慢地騰挪下床,剛經曆完手術的身體,哪怕經過一晚的睡眠休息,也還是孱弱無力的。在緩慢的行走中,幸村可以感受到身上縫合的傷口在麻醉劑過後,隐隐作痛。
幸村忍着那微微的刺痛以及奇異的拉扯感,走到了窗前,一把推開了窗戶,早晨微涼的清風吹了進來,吹散了病房裡突兀的味道,也讓幸村得以冷靜地思考。
藤原護士來到病房門前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一幕——清秀的少年穿着寬大的病服,倚在窗邊靜靜地看着風景,似乎在發呆,又似乎隻是在看着遠處充滿煙火氣的人間。
“幸村君,雖說現在的風不大,但這個季節的室内還是有些清涼的,你剛做完手術,要小心不要着涼了。”藤原護士一邊推着小推車走進了病房,一邊提醒道。
“藤原護士,早。”幸村回頭和藤原護士打了招呼,并聽話地離開了窗邊,重新坐回床上。
随後,藤原護士一邊給幸村做常規檢查,一邊絮絮叨叨地将昨晚說過的術後注意事項又重複了一遍,而幸村也任由着她擺弄并乖乖點頭。
“你現在醒了也好,倒是省了我叫你的時間了,待會兒先别去吃早餐,空腹去綠間醫生那做個檢查。”藤原護士隻是幫幸村簡單地檢查了一下傷口縫合情況,更細緻的檢查還需要去綠間醫生那。
幸村點頭,剛好關于昨天的手術,他也有些事情想詢問綠間醫生。
幸村這是微創手術,一般第二天病人就可以下床走動,藤原護士也建議幸村慢慢地走過去,活動活動筋骨。
檢查室距離幸村的病房并不遠,兩棟樓之間也有便捷通道,但就這麼一段距離,幸村慢慢走到過去,也差不多用了半個小時的時間。
幸村來到檢查室的時候,綠間已經調試好了檢查機器,此刻正坐在椅子上用手機複核今天的幸運物是否無誤。
在沒有做手術之前,定期過來檢查身體是幸村常做的任務,故而此次的檢查也一如既往的快速,隻是還多了幾項針對術後的檢測罷了。
綠間看着幸村的傷口和手邊的檢查報告,滿意地點了點頭,“嗯,照這個樣子恢複的話,幸村君,預計再過2個星期,你就可安排複健的事情了。我個人的建議是,你需要尋找專門為運動員提供複健治療的醫院,我們這裡的複健室,恐怕不太适合你。”
綠間這話不假,他所處的雖是大型公立醫院,人員設備齊全,但術業有專攻,幸村身為一個運動選手,手術後最需要的複健方式,便是在專業人員的指導下,在不影響網球壽命的情況下,快速恢複到之前的身體素質和網球實力。
“嗯,我們也是這麼想的,手術之前,我的朋友們就在幫忙物色複健的地方了”,幸村點了點頭,他本也打算身體恢複後就辦理出院手續,去往另一個地方進行複健。
說起在手術前就已經笃信他肯定能平安出院,提前在讨論複健事宜的同伴們,幸村不自覺地露出了些許微笑。
看着幸村的表情,綠間也回想起曾經見過幾次的那群少年,眼裡閃過一絲複雜。
綠間也曾經年輕過,也曾有過這麼一個時期,在他的國中時期,他和其他幾位同伴也是這麼擁着一位少年為王,哪怕後來他們分開去了不同的高中,他們也還是會按照他的指示行事,隻是後來...
幸村并沒有錯過綠間此時略顯奇怪的沉默,他想起了之前景吾曾經說過關于綠間從籃球到醫學的轉變,莫名的,幸村聯想到了自己的疾病,一個猜測慢慢成型。
兩人各有思緒,檢查室内隻能聽到綠間在翻動報告的聲音。
立刻可以出結果的報告并不多,綠間沒幾分鐘就看完了,直到綠間放下了手中的報告,幸村這才開口詢問昨天的手術情況,“綠間醫生,我昨天的手術,為什麼會出現大出血呢?”
微創手術出現大出血的可能性極低,這也是昨晚迹部單獨去找綠間溝通的原因,但昨晚的迹部無功而返,而幸村似乎也得不到他想要的回答。
有過昨晚被質問的經驗,綠間沉默片刻後,便打算用同樣的說辭應付過去。隻是,在他和幸村的眼睛對視上後,卻突然回想起那天灰原透露出來的信息,又放棄了剛才的想法。
“幸村君,你知道了?”綠間語焉不詳地說出了這麼一句話。
“嗯,我看到灰原小姐她...”,幸村抿着嘴,含糊不清地說着這言辭閃爍、欲言又止的話,整一副不知該如何表達的模樣。
綠間沉默不語地看着幸村的表演,十幾歲的少年心思在他看來,好猜得很,特别是他昨晚又和灰原交流了一番情報。
綠間心裡歎了口氣,将眼鏡拿了下來,稍微有些感到頭疼,他按揉了一下眉間,然後又重新戴上了眼鏡,恢複了平時冷靜的狀态,“幸村君,我想我們不用互相試探,你發現了什麼?”
幸村明白自己剛剛的演技實在過于拙劣,于是他也不藏着掖着,直接從上衣的口袋裡掏出了那枚禦守。
與真田他們從寺廟裡求出來的較為普通的禦守款式不同,這枚禦守顯然做工精緻得多,摸上去甚至可以讓人感到心情平靜,比起真田他們求來的,這個更像是被加持過的物品,唯一有點瑕疵的,便是這枚禦守已經變得有些焦黑,黑色的斑點錯落分布,破壞了它的美感。
“今天早上,我從睡夢中醒來後,便聞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是從我的枕頭底下散發出來的,我拿開枕頭後,便發現了這枚禦守。”幸村将這枚禦守放在了桌面上,并往綠間的方向推了推。
已經略微焦黑的禦守并沒有散發出難聞的氣味,隻是那淡淡的草木灰味在在此時的檢查室内也是尤為明顯的。
幸村很确定他做手術之前枕頭底下是沒有這枚禦守,因為之前真田他們送他的禦守他就一直放在枕頭底下,直至手術前才将它放在枕頭邊,而對于這個精緻禦守的制作人,幸村也有了一定的猜測。
“幸村君,這枚禦守...既然你剛剛說出了她的名字,就表示你已經有所猜測了,又何必再和我試探?”綠間并不知曉灰原的行動,但大緻能猜到,多半是因為昨天手術突發意外的緣故,才自作主張的吧。
幸村搖了搖頭否認了綠間所說的試探舉動,直白地說出自己的疑惑:“我隻是不明白,除了步美她們,我和灰原小姐并沒有交集,我幸村精市又有何特殊之處可以讓别人默默出手相助?”
從來沒有踏入過那方世界的綠間解答不了幸村的問題,他隻能無奈地道:“那麼,你為何不直接去問灰原和另外一個人呢?”
“可能是某種直覺吧,我總感覺綠間醫生你知道得更多。”幸村看着這個從他一開始暈倒就負責他身體健康的男人,再結合之前迹部和高橋醫生透露出來的信息,他真的很難再去說服自己遇到綠間醫生隻是一種巧合和幸運。
綠間凝視着那雙紫色的眼眸,似是感歎又似是預言,“等你以後遇見他,你就會明白了,這是那個人托我轉告的話。”
幸村從小打交道的人裡,哪個不是直來直去好懂得很,就算是說話有點彎彎繞繞的,也不難猜中話裡的意思,他哪裡見過這種說了和沒說都差不多的話,簡直和柳生平時用來應對媒體的套話一樣,他自知是不能從綠間的嘴裡再問出些什麼了,隻能遺憾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