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岱闌把卓文清扛到下一拍攝地點——湖灣小白樓私人會館外灘。
長滿白苔的潮濕森林,雨風拂過潮木,樹脂的餘香被雨蒙蒙浸濕,四處飄散,第一次初吻的拍攝場景就選在這個雨季獨有的湖區,是廖原那個年代的人對于愛情專屬的浪漫情懷。
但是卓文清同樣喜歡雨天。
天光微微暗,還剩一點餘光,穿不透上百年曆史的湖區,一如這個雨季,海市十年以來都沒下過這麼大的雨,卓文清也十年沒有拍過這麼緊鑼密鼓的戲。
卓文清打開臨時燈光,坐在湖邊的長椅上,翻開自己的劇本,仔細閱讀關于吻戲這一篇。
此時此刻,他心情已然歸于平靜,不論吻戲還是床戲,左右都是要拍的,既然上了這條名曰不倫之戀的賊船,他就沒想過下去。
一想到蔣岱闌也和他一樣要被迫接吻,他心裡還算有點安慰,至少剛才那一幕,他們倆還算配合的好,估計吻戲也能順利進行…吧?
這裡的劇情較為複雜。
晚宴結束後,瞿妄的女伴找上門,瞿妄卻拒絕了女伴春風一度的邀請,原來他本就是試驗葉杉真心才刻意撩撥女仔,他真實的目的想帶葉杉去喝杯咖啡,聊聊天,再回臨江别墅私會,共度雨夜。
然而瞿二哥卻帶着集團千金來和瞿妄相親,千金言辭裡瞧不起私生子,瞿妄心如死水,但是為了氣瞿二,也為了斷了瞿家兩兄弟的忌憚,他在暴雨裡追上葉杉,埋頭親吻,直接說明自己喜歡男人,不會為瞿家傳宗接代,讓他們放心。
這段劇情的基調灰暗、陰沉,适合雨天。
卓文清皺眉揉了揉太陽穴,感覺自己的溫度在極速升高,至少要在病倒前拍完今天的戲,否則全劇組都要加班,他于心不忍。
賈樂已經屁颠屁颠去買藥了,他抱着一兜子藥盒回來,往玻璃圓桌上面一攤:“哥,布洛芬緩釋膠囊,傷風停、感冒清熱顆粒,都吃點,對了,你藥物不過敏吧?”
卓文清咳嗽兩聲,語氣溫和:“沒事,給我吧。”
一大把藥和溫水吞下,賈樂震驚于他吃苦藥像喝水一樣順利,一點兒也不皺眉,然後用體溫計測他的體溫,得到38度的低燒。
“低燒?”賈樂小聲輕呼,“要不歇歇别拍了,你這麼拍下去反而耽誤明天的進程,你病倒了就麻煩了。”
卓文清低聲:“别說出去,感冒發燒頭疼腦熱的都是小毛病,正常人都有,别看起來太矯情了,像故意蹭熱搜一樣。二來,雨季來的快,時間短,難保明天還有這麼大的雨,總不能去隔壁城借雨吧?”
賈樂苦着臉:“萬一你燒到40度怎麼辦?”
卓文清安慰他:“我長這麼大都沒燒到過40,沒事的。”
沈煜舉着手機鏡頭邊拍邊走過來,他似乎在開直播,鏡頭對準這邊,邊拍邊說着什麼,興高采烈的。
卓文清眼睜睜看着他的鏡頭越來越近,都快怼到臉上了,于是默不作聲地調整表情,露出一個對直播習以為常的微笑。
嗓子痛,喉嚨好像發炎了,頭暈坐不穩,感覺空氣異常的冷。
他真的生病了。
沈煜一屁股坐在卓文清身邊,把自拍對準他,“卓老師,剛拍完天台告白戲,說實話拍戲的時候心動了嗎? ”
卓文清停頓,“……”
随後接上:“肯定心動了。”
沈煜:“那你停頓什麼?”
卓文清:“我……我在思考要不要說實話,哈哈。”
[實話是心動還是不心動?文清你好壞哦,這麼會打啞謎?]
[文清不笑還挺冷淡的,一笑也太溫柔了叭,完全是鄰家漂亮哥哥類型,年少時的驚豔,羞澀地還有兩個甜甜的小酒窩~]
[今天直播剛開就是一口糖,合作時間這麼短就有默契了嗎?剛才蔣岱闌那邊也是猶豫了一下然後說心動了,你們倆是商量好了敷衍我們嘛哈哈!]
蔣岱闌從那邊抱着一壺熱水走過來,他那個眼神刀鋒一樣投擲過來,是純粹的黑,見不着底,貓一樣無聲無息坐在他身邊,給他倒熱水,“說什麼呢,這麼熱鬧?”
卓文清握着熱水杯取暖,感覺自己被一個眼神脅迫了,是蔣岱闌不想在鏡頭前營業?
那也行吧,反正他現在病了沒力氣,正好不想營業。
沈煜是個超級沒眼色的愣頭青,“卓老師說話為什麼軟乎乎的像是在撒嬌?”
卓文清淡淡一笑,“我淋雨了嘛。沈老師這麼細心,完全是理想型,如果我是女孩子,那一定會對沈老師你一見鐘情。”
沈煜:“可你還不是談了阿闌做男朋友?”
卓文清:“……”
“卓老師這是不滿意我了,”蔣岱闌似乎是漫不經心地說:“好好想想啊,否則我可能會記你的仇,等拍到脅迫卓老師的劇情,類似于浴室亂來啊,醉酒亂來的時候,我就要大顯身手了。”
“哦。”卓文清道了聲,心說原來這等着呢?該死的蔣岱闌,怎麼像個孩子一樣幼稚?
卓文清快被他氣笑了。
但他倒是沒想陰陽怪氣蔣岱闌什麼,如實說道:“蔣老師的發揮出乎我的意料,台詞很生活化,蔣老師作為新人演員卻知道台詞的重要性,我們那段戲裡的動作很多,沒有對話,蔣老師的台詞卻高于生活而不代表脫離生活,簡單直白,去除了潛台詞話處理和象征化表達,我能get到他的情緒,這實在是太完美了。”
蔣岱闌一直在盯着他的臉看,眸色烏黑,像是外頭漫長無垠的夜,玩味的說:“原來在卓老師心裡,我是這麼的優秀。”
他站起身來,把被風吹斜的遮雨傘擋在卓文清頭上,餘光卻瞥見了桌面上還停留在38的溫度計,還有那些殘缺的錫紙闆、瓶瓶罐罐,賈樂把那些東西都收起來,急匆匆走了。
凄風苦雨,蔣岱闌烏黑的眸子裡頓時一暗,繃緊了嘴角,聲音很低,“天氣不好,卓老師還能堅持嗎?”
風雨模糊了聲線,卓文清似乎聽見他說:“…不舒服的話就别忍了…”
卓文清沒領會到他莫名其妙的話是出于什麼目的,還當着鏡頭的面,語氣輕松地和他開玩笑:“能堅持,這算什麼?你别有心理負擔,我說實話而已,你以為我在恭維你?”
蔣岱闌松開了插進地裡的木杆,退後一步在卓文清面前,黑沉沉的眸子隐晦如深海,暗藏洶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