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爪魚獸的巢穴外表形似一個半透明的陶罐,實際上裡面的通道狹小且錯綜複雜。
極度相似的不同路口,加上完全不存在的指示标牌,成功讓泉光子郎在裡面迷路。
他現在唯一能分辨出來的是,通過原本他所在房間裡發生的爆炸聲響大小,判斷自己到底跑出了多遠。
“光子郎!”
直到跑得肺裡空氣差不多要徹底耗盡,眼前似乎都冒起金光的時候,泉光子郎聽見似乎有誰在喊他的名字。
錯覺?
泉光子郎側首看去,看似脆弱,實則異常堅固的玻璃牆外仍舊是黑漆漆的大海。
一種冰冷的念頭不由自主在他心中誕生。
——你是個沒用的人,當然不會有人來救你。
早慧這種事,或許并不是對所有人都好,這種天賦早早就将泉光子郎性格中的鈍感力打磨得過于稀薄,于是,在年紀尚幼的時候,他就發覺了撫養自己長大的爸爸媽媽想要隐瞞的秘密。
他,不是他們親生的孩子。
倉促收養一個孩子,對于這個普通的家庭是個沉重的負擔。
年幼的日子裡不經意間流露的疏離,對他這樣早慧的孩子,更是個沉重的打擊。
于是,想要讓父母誇獎,所以努力考試,取得優異成績。
于是,想要在學校裡有立足之地,所以參加競賽,給自己貼上足夠的價值标簽。
于是,想要讓别人承認“泉光子郎”是有用之才,所以早早學會用“大人的智慧”武裝自己。
記住了,泉光子郎。
他對自己說。
别人對你的好,大部分時候不是無私奉獻的,如果對方給你什麼,你應當寄予等價值的交換,否則别人就會對你失望透頂。
如果你不想讓自己也失落傷心,那就不要輕易交付自己的真心,溫和的禮貌與疏遠,才是避免争端與失望的最好保障。
所以現在當他失去價值的時候,沒有人來救他,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他沒必要感覺失落。
沒必要……
真的沒必要……
可是他感覺自己現在好像又變成了年幼時的那個自己,透過客廳門扉裡流露的一絲光亮,看見站在窗前的爸爸媽媽用略帶歎息的口味說話。
他就已經猜出大半的身世。
從那刻起,他好像就變成了一個負擔,一個大人們礙于情面,無法直言拒絕的負擔。
接下來所有的贊美、獎勵,或許隻是大人用于安撫孩子的智慧,溫情的背後更多是需要等價交易的冰冷。
獎學金的名額、名牌大學的推薦、出人頭地的機會,都包裹在大人們溫和的話語中,等着年輕人拿出足夠的籌碼來兌換。
在這樣的交易裡,正确的做法是不要付出真情實感,這樣才不會受傷。
泉光子郎用雙手捂住自己的臉,告訴自己别再像小時候那樣似乎還在傻乎乎期待着什麼不可能的事情發生。
“光子郎!光子郎!我們在這裡!”
矮個頭的少年人猛地轉過頭去,看見一牆之隔的玻璃外是甲蟲獸、加魯魯獸和石田大和的身影。
不可能的事情,發生了。
泉光子郎有些語無倫次,沒想到他們竟然冒險來深海營救自己。
“你們怎麼會……”
一尾巨大的鲸魚在屋外徘徊,然後湊近了似乎在感知他。
“好小的人類,大和你的朋友也都是這麼小小的嗎?”
用神聖計劃持續不滅的白光籠罩住它們的石田大和無奈地推開,這隻性格過分好奇的巨鲸獸。
“人類都是和我差不多大……應該說,如果參照物是巨鲸獸的話,無論什麼樣的人類看起來都會很小吧。”
“你們……”
泉光子郎此刻感覺自己的大腦還暈乎乎的,卻又感覺有什麼蓬勃的東西即将從心底萌芽生長,使他新生成什麼不一樣的人。
石田大和說道:“我們是來救你的。”
“太一用過這個跟我說,已經準備到位,隻要找到你,應該就能把我們帶回去。”
他騎在加魯魯獸的背上,晃了晃手中白色的神聖計劃。
“但是……你們根本就沒必要來救我吧!這裡這麼危險,而且我已經把回去的方法告訴你們,你們隻要耐心等着太一把你們救回去不就好了嗎?!”
“朋友之間需要考慮這些嗎?”
泉光子郎因為他的這句話睜大眼睛。
他聽見石田大和繼續問道:
“那麼我問你,如果今天是太一遇到這樣的危險,你會去救他嗎?”
對方眼神堅定,一字一句地告訴他。
“我會。”
“我一定會。”
“因為太一是我的朋友。”
他看向他。
“就像你之前也救了我一樣,我覺得我應當回饋這份友情。”
“大和……”
泉光子郎感覺自己的鼻尖有些酸澀,記憶真實回流的時候,并沒有半點他設想的驚天動地,或是諸多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