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着自己一點點不再透明的手,放下袖子,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
由于他喝得比較急,茶水順着下巴流到了脖子裡,他卻像感受不到茶水的涼意一樣,像往常一樣将茶杯放在桌上。
随後,他站起身離開了這裡。
走進輕風崖的時候夜清輝還沒回來,他沒進屋子,轉身去了後山,望着滿山的昙花,暗自失神。
夜清輝雖沒說他究竟夢到了什麼,但他在他身邊,加上後面感覺到有封印魇的地方出現些許波動,對于他夢裡下意識做出來的反應猜到一些。
塵滿霜坐在地上,輕輕撥弄着一株昙花,思緒被拉到百年前。
當年,他之所以沒有去救修仙界是因為和魇打了個兩敗俱傷的結果。
唯一讓他沒想到的是,魇會比他想要的更加難纏。那種情況下,他早就沒有了别的辦法。
不管是他的靈力還是靈器,都已被毀去大半。最終,他便用了最極端的法子将魇封印在了那裡。
未曾想,百年後會再次遇到。
怕是當年還有他的分神散在世間,這些年靠着吸收世間的怨氣有了些本事,便想着以操控人來換自己重生。
當年他現身三界就已經生靈塗炭,如果這次再現身,隻怕是會更加嚴重。
魇積攢了百年的怨氣,如果真的讓他重生,這世間定會被颠覆。
如此想着,同時塵滿霜心裡知道一個很殘忍的事實。
這次,他自己是真的無法以一己之力壓制他了。
他的身體,也不允許了。
再想想夜清輝,他更不會讓夜清輝出事。隻怕,若真到那一天,會是一個無解之題。
塵滿霜歎了口氣。
罷了,到那時再說那時吧。或許,他自己會做同樣的決定也不一定。
轉眼間,想到那天和照景清的對話。
那天,他拉住照景清隻是想問問他妖界有沒有發生什麼怪事一類的。
照景清倒是說沒有,看來,妖界短時間内是不會出事。
他雖不怎麼關注妖界,既然遇上照景清,問上一問倒也不為過,畢竟照景清這個人和他想的差的太多。
“再捏下去,這片花瓣就要被你薅秃了。”
夜清輝的聲音突然從他耳邊傳過來,吓了塵滿霜一跳,一下子将手裡的花瓣掐下來,整個人愣住。
夜清輝順勢抱住他,在塵滿霜背上拍拍,“好了好了,沒事了。是我的錯,不該吓我們阿塵。”
“沒事了沒事了……”
塵滿霜緩過神,沒說夜清輝什麼,向後一倒靠在夜清輝肩上,同時伸手去抓他的手。
夜清輝扣住他的手和他十指緊扣,耐心問他,“怎麼了?”
塵滿霜搖搖頭,作勢無所謂道:“沒事,就是想到了一些很久以前不值一提的往事。”
夜清輝沒說話,既是塵滿霜不想提起來的,他問下去,隻會給這個人徒增苦惱。
抱住人下巴在他發鬓蹭蹭,隻道:“既然不想提起那便不提,我不想你不開心。”
塵滿霜一愣,忽而笑出來,“你這個人,慣會如此。”
可他,同樣慣會縱容這個人。
夜清輝無聲地默認他這句話,從一方面又何嘗不是一種縱容。
塵滿霜将自己的手從夜清輝手裡抽出來,覆在他手心上握緊。腦中閃過竹影說的話,在心裡掙紮了好一會兒,終究是開不了口。
緊接着,他伸手圈住夜清輝的脖子,像隻懶惰粘人的貓在他頸窩蹭蹭。
說出的話确實那麼認真,“夜清輝,我不想你有事。”
夜清輝以為他又想到了自己去浮影派找陸影算賬的事,心下一緊,喉嚨有些莫名的發苦。
伸手将塵滿霜攬進懷裡,一遍編在他背上上下撫摸着,“不會了,我再也不會那麼做了。”
“對不起,我不該讓你擔心。”
塵滿霜在他肩上蹭了一下,扯出一個無奈的笑,明知這個人說的和自己想表達的事不是意思,二者卻也在某些地方有着相同的地方。
他哽咽了一下,面上依舊維持着平靜:“你若是再有下次不告訴我,我……”說到一半頓住,想了想怎麼威脅這個人,覺得自己說不出來什麼話,隻能生硬道:“我就不理你了。”
縱使夜清輝沒回他的話,驟然緊繃的身體已然出賣他。
塵滿霜往他懷裡拱了拱,話裡倒是沒有生氣的意思,隻聽他慢慢道:“其實,我早就不怎麼在意修仙界的事了。”
“如果你真的想要陸影死,我可以殺了他,我也可以折磨他到死去活來。”
“修仙界怎麼看我,我不在乎。”
畢竟他的名聲早就爛透了,再多加一件不會有什麼。
他還要繼續說下去,夜清輝先他一步開口,“我在乎。”
夜清輝拿下他的一隻手貼在臉上,語氣鄭重,“縱使這世上所有人都不在乎你怎樣,可我在乎。”
在他心裡,不管是什麼樣的塵滿霜他都愛。唯一不滿的便是,不能诋毀他。
塵滿霜不在乎那些,但他要一個公道。他不想正的名,他來正,隻要這個人想。
沉默半晌,塵滿霜很輕地在他肩上捶了一下,似是無奈複又無措,“傻家夥。”
夜清輝靠在他發鬓蹭蹭,輕笑一聲,沒有回答這句話。
塵滿霜一手攬過夜清輝的脖子,和他交換了一個纏綿的吻,隻說——
“我隻要我的黑龍好好的。”
說完,不等夜清輝反應,圈住他的脖子,一頭倒進去。
懶散道:“我困了,想去休息了,”
“好。”
夜清輝抱着他起身,離開了這裡。
有些東西,他們自己心中都清楚,隻因他們想守護的是同樣的珍貴之物。
而在他們走後,被塵滿霜捏過的那朵昙花,悄然結冰。于昙花上落下的最後一滴水,化作冰晶落在地上,像是淚,很快散在空中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