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苑。
章缙的身姿挺的端正,他跪在院中央鋪就的青石闆上,雕刻的花紋研磨着雙膝。
他像是渾然不覺一樣,神色平靜,長如鴉羽的睫毛遮住了一雙漆黑的眸子。
賀蘭夫人手中端着一杯剛沏好的茶,姿态雍容,她用茶蓋輕撫去迎面飄過來的熱氣飲下一口,随後将杯子遞給身側的日及。
“無名,你可知錯?”
章缙的眸光聞聲閃動了一下,他擡眼看向檐下的婦人,聲音清冷似玉珠滾地,“無名知錯。”
賀蘭夫人的目光與他直視,冷聲道:“錯在何處?”
擡起的眼眸再次垂下,章缙不卑不亢的認真道:“無名身為小姐侍衛,玩忽職守有錯。”
分明是件極其普通的藏青色長袍,穿在他身上倒是生出一種世家公子的恍惚感,賀蘭夫人仔細端詳着他。
一道輕甜嬌脆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章缙的眼眸微動,不用回頭他就知道來人是誰。
“無名?”賀蘭玉注意到院中的人,拽着披帛一直高擡的手臂不自覺地放下,琥珀色的眼眸滿是好奇,“你怎麼跪在此處?”
她向章缙所在的位置走近停下,絲毫沒有注意到檐下坐着的賀蘭夫人。
玉竹追了賀蘭玉一路才停下,剛想喘口氣休息,一擡頭卻注意到不遠處面色很是不悅的夫人,驚得她當即閉上了嘴巴站好,再看自家小姐此刻好像還渾然不覺,她還在繼續同無名說話。
玉竹小心翼翼的拽了拽賀蘭玉的裙子,試圖她能夠發現周圍情況不對。
賀蘭玉還等着章缙回答她問題,這廂玉竹卻一直不停的扯她裙子,一時難免讓她有些生氣,“你拽我裙子做什麼?”
“咳。”
一聲輕咳适時自頭頂方向傳來,賀蘭玉轉身的動作一僵,她猛然地看向玉竹,怎麼不早提醒我?
玉竹無奈用眼神指了指地上的章缙,示意自己剛叫了她半天都沒有反應。
賀蘭玉頓時有些恨鐵不成鋼,還以為突然拽她裙子是做什麼呢,直接告訴她不就行了,如今可算是完了。
她閉眼深吸了一口氣接着又認命般地睜開,回過頭看向一臉嚴肅的賀蘭夫人,同時臉上也很是狗腿的揚起一抹讨好的笑,“娘親,你怎麼來啦?”
豈料,賀蘭夫人根本不吃她這套,反倒是睨了她一眼,冷哼了一聲,涼涼道:“怎麼知道回家了?”
“娘親。”賀蘭玉又喚了一聲,她邊朝賀蘭夫人的位置走過去,邊解釋着,“我就是出門轉轉。
如此迅速的變臉,着實讓玉竹歎為觀止。
她不禁小聲崇拜道:“不愧是我家小姐,竟是如此的多才多藝啊。”
章缙原本一直安安靜靜的跪在地上聽着這主仆二人互動,直到玉竹的這句話出來,倒是讓他忍不住輕笑出聲。
忽而一陣輕笑傳入耳中,玉竹低頭看向地上的人有些不滿,“你笑什麼?”
“沒什麼,隻是覺得你方才那句話說的很對。”章缙望着從身旁離去的那道身影略微點頭表示贊同。
這處,賀蘭夫人的神色依舊冷淡,“既然隻是出門轉轉那為什麼不帶無名?”
“你知不知道上一次就因為你的失蹤,娘和你爹都要差點被吓死。”說到底她還是心疼賀蘭玉,所以真當賀蘭玉走到面前的時候她又很快就敗下陣來,連半句責罵的話都無法說出口。
聽着娘親語氣中難掩的擔心,賀蘭玉頓感愧疚,她彎腰蹲下身拉過賀蘭夫人的手放在臉上,誠懇的說道:“對不起,娘親。”
賀蘭夫人剛想說話,不等她開口就被賀蘭玉再次打斷,“下次不會再讓您和爹爹擔心了。”
乖巧聽話的少女伏在她的膝頭,一臉自責,因為年紀不大,所以心中一有事情全都表現在了臉上。
“罷了,娘并非是想要責怪你,而是娘隻有你和阿銘兩個孩子,所以才想要你們都能夠平平安安的。”賀蘭夫人歎出一口氣,放在賀蘭玉臉上的手輕輕撫摸着。
賀蘭玉聞言擡頭仰視她,認真道:“我知道的,娘親。”
“這是怎麼回事兒?”也是這一瞬間賀蘭夫人才注意到她額角的異樣,白皙的皮膚上突兀的這麼一片,她卻是才看到,“疼不疼?”
賀蘭玉想起自己額頭腫起的一片,頓時整個人都緊張了起來,她正想着如果娘親問起她今日做什麼去了該如何解釋呢?
不想下一秒,賀蘭夫人隻是問一句疼不疼。
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才反應過來連忙搖頭,回答道:“不疼不疼。”
“這一片都腫起包了還不疼呢?”賀蘭夫人看她的眼神帶了些許的無奈,又轉頭吩咐旁邊的人,“日及,去拿藥膏。”
日及的身影很快消失,賀蘭夫人也站起身要帶着賀蘭玉回屋子裡去。
才一隻腳邁過門檻,賀蘭玉突然想到還在院中跪着的章缙,她猶豫了半天說道:“娘親,無名他……”
“差點就忘記了。”賀蘭夫人恍然反應過來還頗有些不好意思,“娘一時生氣……”
其實賀蘭玉早在見到賀蘭夫人的時候就已經猜到了原因,不出意外就是因為她,無名才會被娘親罰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