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兀自想着,不遠處迎面走來一人,定睛一看,竟是太子妃甯和樂。看方向,應是自皇帝的清淨殿過來的。不過卻不知為何隻她一人,身旁連個伺候的宮婢都沒有。
甯和樂顯然也已經看見了她,弈甯快步上前行禮。
她笑容溫和地扶起弈甯,道:“弟妹這是進宮探望紀娘娘?”
甯和樂是燕州人,生得十分高挑明麗,是典型的北地女子體貌。說話聲音卻如江南細雨般,極是溫柔細膩。
弈甯亦回以一笑,道:“是,母妃身子不适,我與殿下特來探望。”
甯和樂一愣:紀妃身子不适?東宮日日都有太醫進出,連哪個嫔妃宮裡哪隻貓病了,她都一清二楚,怎麼不知紀妃病了?
不過,能在這宮裡活下來的,個個兒都是人精。
心思百轉間,她笑道:“倒是難為弟妹一片孝心了。本宮昨日聽父皇說,十二弟這幾日帶了你去皇陵看望已故褚皇貴妃。這急匆匆地趕回,應是十分乏累吧。”
弈甯未曾料到,她竟然提到了皇陵,便順着話頭道:“多謝太子妃關愛,母妃玉體要緊。我隻巴不得替了母妃受苦才好,何敢言累!倒是聽聞太子妃娘娘近日一直守在太子殿下塌前,半步不敢離身,那才是真正的辛苦。殿下與我這幾日不在京中,也未曾去探望太子殿下,不知殿下身子可好些了?”
甯和樂聽她問起太子病情,表情略僵了僵,卻轉瞬即逝。
“勞弟妹惦記,殿下身子已經好多了。正是殿下有些事情要回禀父皇,怕宮人說不清楚,因故才遣了我去清淨殿。我方才自父皇處回來,正要回東宮服侍殿下用藥呢。”
弈甯心中驚疑,太子六七日前還病得不省人事,如今竟又能理政了?但甯和樂這話,明顯是不欲再聊了。
雖心中有疑,但她面上仍是泰然,笑道:“如此,便不耽擱太子妃了,太子殿下身子要緊。太子妃切不可太過勞累,亦要好好保重身子才是。”
說完,便躬身退到一側,讓甯和樂先行。
弈甯在宮道上與甯和樂小小試探了一番,那邊啟祥宮中則更是熱鬧無比。
紀妃一口氣砸了兩個茶盞才算稍稍出氣。
她指着蕭川道:“你去祭奠那個女人,還帶着謝氏女,合着你們才是一家子,那我算什麼?”
蕭川負手立于一旁,幾片碎瓷自他腿邊飛過,剮蹭了一片袍腳,他卻似全然不覺,紋絲未動。
“您自然是兒子的親生母妃。”
紀妃聞言,剛順下去的一口氣,倏地又堵在了嗓子眼兒。氣得手都在發抖,尖聲喝道:“你還記得我才是那個十月懷胎,生下你的人?我還當你忘了呢!褚钰那個賤人,活着時便搶我的兒子,死了還要搶我的兒子,老天爺就是看不過眼,才叫她。。。。。。”
“母妃!”一句話還未說完,蕭川陡然擡高聲音,厲聲打斷:“母妃定要如此麼?”幽深的眼眸一片冰涼。
紀妃愣怔,這還是蕭川第一次用這樣的語氣跟她說話,用這樣的眼神看她。
似是不相信般,她好半晌才反應過來。卻終是不敢再繼續說下去,隻讷讷地道了一句:“那你也不該故意罰了城門校尉,你這不是打啟祥宮的臉麼?”
蕭川咬牙深吸一口氣,才緩緩道:“那以母妃之見,他私自放人出城,我還該賞他麼?”
紀妃不以為然,道:“那你也不能當着内侍的面兒吧?你這般行事,以後還有誰敢為我辦事?”
話語中,竟然還透着幾分委屈,仿佛真的是蕭川做錯了一般。
蕭川覺得自己跟她已經完全說不下去了。城門守衛是多麼重要的職責,如此随意打開城門,倘若遇陰謀詭計,一旦良成大禍,則無可挽回。
但這些顯然跟紀妃是說不通的,她隻會覺得,如今領中軍衛的是她兒子。她隻一句話,就能讓城門衛開門放人,别人那有這個臉面?
“母妃不必說了,以後若再有這等事情發生,那便不是降職挨打這麼簡單了,我會直接命人斬了他。還有,母妃方才那些話,兒子覺得以後還是不要再說了。”
說完,他閉上雙眼,下颌緊咬,像是做了什麼艱難的抉擇。良久,才沉着嗓子開口道:“褚母妃當年是因何而殁,母妃當真不知麼?”
一句話,猶如天雷落地,在紀妃頭頂炸開了一聲響亮的驚鳴,震得她遲遲都說不出話來。
蕭川見狀,眼中失望無以言表,他躬身行禮,道了句:“既是母妃已大好,兒子這便出宮了。”
說完,轉身便出了啟祥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