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朤颔首,道:“是。既然如此,他們後續就一定還會有其他的動作,咱們等着看就是,真相遲早會自己浮出水面。這時候,水越渾于他們越有利,按兵不動才是上策。”
蕭川聞言,半晌無語。而後,才道:“你讓我再想想吧。”
蕭朤了然一笑,他既然不問那救蕭州的“旁的法子”是什麼,便說明他心裡勢必也早就已經有成算了,也不必自己再多言。他略點了點頭,一拽缰繩,掉頭往後方厲王府的車隊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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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上最令人痛心的情分,莫過于生死不相随,恩愛兩相疑。
看着甯和樂那發不出聲音,也流不出眼淚的悲泣,弈甯隻覺無盡唏噓。她又忍不住側頭去看一旁的蕭川,方才下車時她就看見了,他眼下一片烏青,顯然是多日不曾認真休息了。
若是放在前些日子,她定然會想法子撫慰他、寬解他,勸他好生歇上一歇。可如今,她有什麼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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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炎熱,九台閣裡門窗大開,太和帝依然覺得屋内一片冰涼。
這九台閣原是先帝的書房,自打太子薨世,太和帝舊疾複發,便一直在此養病。
“昨日,十三跟十四進宮辭行了,估摸着這會兒都快出城了吧?老四也走了?”太和帝望着窗外,日光熾烈,刺眼的一片白光,像極了太子移靈那日,滿宮的白幡。
蕭川看着自己的父皇,不過幾日,他又蒼老了許多,就連目光都顯得更渾濁了些。
他心中感歎,卻也隻能認真的答了聲:“是。”
而後才道:“兒臣過幾日也準備回西北了,儲君薨世,兒臣怕消息傳到西北,會引起動蕩。瓦剌雖此前與我大啟協議休戰,但其五王子敖敦一向主戰。若有機可乘,未必不會煽動瓦剌貴族再次挑起戰火。”
皇帝颔首,他雖于政務上不夠勤勉,但終究做了這麼多年的帝王,豈會不知這其中的道理。
蕭川見他應了,突然喚了一聲:“有勞李統領。”便一拂衣袍,直直跪下。
太和帝見他突然行此大禮,正有些吃驚,就見禁軍統領李奉手捧一柄墨色長刀,跨步入内,在蕭川身旁站定。
蕭川伏地叩首,方道:“父皇,這是日前您賜與兒臣的生辰禮。兒臣想請還此物,向父皇求一個恩典。”
大啟宮規有令,除了當值的禁衛軍和親衛軍,任何人不得攜帶武器觐見,是以蕭川提前就請托了李奉。
太和帝聽到他的話,卻遲遲未語,過了好一會兒,才道:“你想保瑞王?”
“是。”
一聲“是”,沉着有力。
太和帝歎然,都是自己的兒子,太子死了,他痛心。可哪個死了,他又能好受呢?
“你可知,現如今朝野一片憤然,每天上書請求賜死瑞王的折子,朕數都數不過來。你此時保他,無疑于與滿朝文武作對。若将來一旦證實此事确是瑞王所為,你恐怕也難辭其咎。而且,朕記得,太子對你也一向很好。”
蕭川自地上擡起頭,目色堅定。
“父皇,兒臣以性命擔保,此事絕不是三哥所為。父皇說的是,太子殿下一向待兒臣很好,也正因如此,兒臣才更不能讓他死得不明不白。若今後有鐵證能證實此事的确是三哥所為,兒臣絕不包庇。可眼下,那些證據看似都指向三哥,實則根本經不起推敲。”
頓了頓,他再次叩首道:“兒臣願以此前所有戰功,請求父皇暫留三哥性命。這把斬夜,兒臣交還父皇,親王之位兒臣亦可不要。”
李奉捧着長刀,向前一步,站在皇帝的書案前,将刀恭恭敬敬地舉過頭頂。
太和帝伸手,慢慢自刀鞘上一寸寸撫過。他道:“斬夜刀,斬世上一切魑魅魍魉。川兒,你可知這刀的來曆?”
蕭川點頭應“是”,道:“此刀乃是太祖昔年逐鹿天下時的貼身佩刀。”
太和帝将刀從頭到尾撫摸過一遍後,卻并未接過。他示意李奉将刀捧回去,緩慢而疲憊地道:“這刀你留着吧,算是父皇對你的一點補償。老三。。。。。。朕替你保下了。”
蕭川還欲再說什麼,他一擺手,道:“劉何,傳朕旨意。瑞王謀害太子之事,證據不足,令三司繼續詳查。瑞王禁于宗正寺,非皇命不得出。承王願以軍功替瑞王作保,即日起褫奪親王位,降為郡王。”
說完,皇帝隻覺心力交瘁。蕭州做的那些事,他也惱,可賜死的聖旨他卻遲遲下不了。
太子終究是已經死了,難不成還要再死一個?老三不好,關着他一輩子,不讓他出來不就行了?他隻求他能活着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