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川想必是已經猜到了她的心思了吧。他搬走了東西,便是答案了。他同意讓她留在京中,卻連她的面都不肯見,應也是厭了自己了吧。
弈甯揮手讓人都退了出去,一個人走到軟榻上坐下。
手指觸到塌側的金絲軟枕,上回蕭川躺在這裡,她替他篦發,像是已經很久遠的事了。久遠到她覺得有些失真,甚至在懷疑,這一幕是不是真實發生過。
弈甯環抱住屈起的雙腿,頭慢慢地垂下,偏伏在膝頭,仿佛這樣就能好受些。
她也想過,也許去了西北,蕭川依舊會待她好,自己所擔心的事情也許根本不會發生。
可萬一呢?她不敢賭。
她怕,怕被人當做籠中鳥,聽不到也看不到外界一切訊息。
等到将來有一日,她再次回到上京時,卻發現謝家已經傾覆,家人四散飄零。到那時,她能原諒自己嗎?
如果注定要在謝家和蕭川之前做出選擇,至少目前她還能堅定地選擇謝家。
罷了。
弈甯在心裡道。
——
暮沉沉的天色裡,一根亮眼的銀線,像是被狂風牽着,一時扯東一時扯西,
一聲聲驚雷在頭頂炸開,震耳欲聾。夏日的雨,伴着閃電雷鳴,說來就來,像是将天河捅了個窟窿。
蕭川從西大營回來時,城中已有不少地方積水難行。
他在王府西側門下了馬,徑直去往前院書房,經過二門時,遠遠看見門内的廊柱旁站着一個人,正伸長了脖子往外張望。
他認出是弈甯身邊服侍的邢嬷嬷,邢嬷嬷也看見了他,都顧不得打傘,冒着雨就快步到了蕭川面前。
蕭川見她衣裙皆濕,似是等了許久了。便問:“何事張望?”
邢嬷嬷略一猶豫,才焦急回道:“回殿下,王妃今日辰正接了陛下口令,巳時初帶了人去瑞王府,協助宗正寺安置瑞王家眷。午膳時,奴婢見天氣陡然陰沉,估摸着要下雨,便遣了人去尋。哪知這雨竟落的這般大。”
她說着,雨水順着淋濕的發,流進嘴裡,她擡手拿袖子不停地擦着,可袖子也是濕的。
蕭川朝一旁的護衛看了一眼,護衛趕緊上前一步,将傘舉過邢嬷嬷頭頂。
邢嬷嬷回身屈了屈,道了聲“多謝殿下”,才又接着說:“王妃未回,遣去的人也未回,奴婢又另遣了人去找。可這前後都去了兩撥人了,一個也未見回。奴婢心急如焚,又無它法,隻得出來候着。”
自打蕭州被禁,朝堂上便不斷有禦史請奏削去蕭州王位。三王妃為了替蕭州争取老臣恻隐之心,在清淨殿面聖,請還一品王妃金冊寶印,請還一品親王府邸。
皇帝準請,收回了瑞親王府邸,着宗正寺安置瑞王家眷。
蕭州名下共有二子一女,其中長子長女皆為三王妃嫡出,幼子是紀妃早年送給蕭州的一名侍妾所出。
前日蕭川才去問過,宗正寺說替瑞王妃母子擇了東郊的一處宅子,叫做青桐别苑。
皇帝的意思是要在宗親外命婦中選兩人,協理宗正寺安置。應也是怕牆倒衆人推,有人從中刁難,故意苛待瑞王妃母子。不想,竟是選中了弈甯。
蕭川擡頭看了看外面如注的大雨,心裡默算了一下,巳時初出門,現下已近申正了。
城中内澇嚴重,西城地勢比東城高出許多,他這一路回府尚且不易,東城情勢可想而知。
“誰護送的?”蕭川問。
邢嬷嬷立時答道:“回殿下,是嚴護衛帶人護送。”
蕭川蹙眉,嚴剛做事還算沉穩,不至于下個雨就不能應對。況且這第一撥人都派出去兩個時辰了,竟還未尋回,八成是出了意外,耽擱在路上了。
思及此,他一個轉身,便往外走,一邊大聲吩咐:“周良、褚九,取我的蓑衣來。另套一輛高些的馬車,用油布蓋上,跟我走。”
剛走出幾步,又折了回來,向着邢嬷嬷道:“去取一套王妃的幹淨衣物來。”
邢嬷嬷一喜,随即躬身答道:“殿下稍等,奴婢擔心王妃回來淋濕,早已備了幹淨衣物帶來,就在旁邊,奴婢這就去取。”
說着,急步回到門廊,自一側角落邊的高凳上抱起一個青布小包,遞給蕭川,道:“衣物鞋襪一應俱全,奴婢都用牛皮布裹了才打的包袱。”
蕭川接過,一路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