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的心頓時就軟了。
弈甯小時候喜歡學阿蘅,便不愛喚她母親,總要叫阿娘。她聲音細細軟軟的,每叫一聲,眼睛便笑得彎彎如月牙兒,又清又亮。
等到後來奕宣出生,婆母越發不喜歡她,動辄就是訓斥,連帶着弈甯也迅速懂事起來。
這些年來,弈甯在人前一向端莊守禮,半點兒不敢出錯,她就是怕自己做得不夠好,連累她這個當母親的被責罵。
她記得弈甯幼時是十分活潑的,卻為了她生生壓抑自己的個性。因為她不讨夫君歡心,弈甯自小亦不曾得到過父親的寵愛。
都是自己這個做母親的無用,即便到了今日,仍舊還在拖累女兒。
她拿帕子摁了摁眼角,道:“傻孩子。母親何嘗不知道你是放心不下我,可你糊塗啊!母親再怎麼,終歸是謝家宗婦,有你祖父在,你父親還能真休了我不成?何況你祖母雖偏心,也絕不會允許你父親做出這樣事的,不過就是日子沒那麼順心罷了。”
她撫着弈甯的頭發,一點一點地替她理順:“那西北雖然不是什麼好地方,若是可以,母親也不想讓你去。可是不行啊,你還年輕,連孩子都還沒有。承王一去就是好幾年,你一人在京中可怎生是好?若是再叫他弄出個庶長子出來,你将來的孩兒可怎麼辦?”
聽到秦氏說孩子,弈甯便沉默了。
孩子?她跟蕭川真的會有孩子嗎?他們的孩子會長什麼樣呢?
真的有些想他了啊!
秦氏本還想再說些什麼,看着弈甯的樣子,又實在心疼,隻能在心裡默默歎了口氣。她在凝晖堂陪了弈甯一日,直到吃了晚飯才走。
秦離與燕雲英的事還沒個定論,二來,她見弈甯也一直提不起精神,便沒有同她講。
母親在這裡,弈甯尚且能陪她聊幾句,待她一走,弈甯便會不自主的去想蕭川,也不知他今日在何處歇腳?
而此刻,百裡外的驿站裡,蕭川正就着一盞燈在看剛送來的西北信報。
褚雷替他挑了挑油燈的燈芯,道:“殿下,您覺得敖敦在這個時候去鞑靼見蒙克,是想做什麼?”
蕭川将信報折好,冷笑一聲,道:“還能做什麼?阿古達木老了,他養的狼崽子們要開始搶肉吃了。”
褚雷若有所思,道:“是。巴圖溫主張跟咱們停戰互市,在瓦剌四部中呼聲較高,他母親是阿古達木的可敦,也是被阿古達木寄予厚望的繼承人。敖敦想從他手中篡權,唯有拉攏瓦剌貴族。拉攏的最好方式便是與我大啟開戰。”
蕭川颔首:“阿古達木老了,不想再打了,瓦剌那些在戰争中獲利的貴族,自然不甘心。所以,他們想扶持敖敦上位,可敖敦出身太低。他想通過攻打大啟,劫掠邊境,以獲得貴族的支持。可蒙克也不傻,高麗人跟七哥現在勝負難分,但不管那一方敗了,他們都能趁火打劫分一杯羹,又怎麼會放着現成的馍馍不去撿,跟着敖敦蹚渾水?等着瞧吧,敖敦的如意算盤未必能打得成。”
待褚雷退出後,蕭川預備洗漱時,方自懷中摸出那方錦盒打開來。
弈甯給他時,他便看過了。無暇白玉上,雕着一頭猛虎。白虎主兵殺之事,弈甯給他的這塊玉牌也是用了心的。
他将玉牌握在手中輕輕撫摸着,嚴厲的面容上,逐漸浮現出一絲柔和,嘴角的弧度也越來越高。
這個時辰了,也不知弈甯睡了沒有。
他覺得心裡好像正在被什麼東西慢慢填滿,卻又空得厲害。這樣的感覺十分陌生,在過往二十一年的歲月中,從不曾出現過。
——
弈甯身子痊愈已是七八日後了,她也慢慢習慣了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睡覺的日子。
雖然有時夜裡醒了,還是會忍不住去想,不知道蕭川是不是快到銀州府了,他每日都在做些什麼?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地往前走,越來越平淡。
唯一讓弈甯哭笑不得的是,她隻是沒有随蕭川同去西北,怎麼就會惹這麼多人來找她?
要說這已經娶妃的皇子中,除了六王妃,其他的皇子,戍邊也好,辦差也罷,也鮮少有帶着家眷同往的。她尋思着自己,也算不得多麼離經叛道吧?
然而。。。。。。
先是母親來王府,再是太後宣她進宮。此時看着坐在花廳裡的謝寰,弈甯隻想望廳興歎。
自她成婚以來,謝寰還是第一次踏足承王府。
“究竟是他不帶你去,還是你不肯去?”謝寰舉着一盞清茶,輕輕撥着盞蓋,卻一口未飲。
弈甯不答反問,她懶洋洋地道:“有甚區别麼?反正結果都是一樣的。”
謝寰便知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