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如線,時光如水。理不清的絲線,斬不斷的流水。
轉眼已是六月末,牆角的七月桃已經開始紅了。
弈甯和豆蔻站在樹下,盤算着再過幾日,哪幾顆桃兒便能吃了。一回頭,廊下柱旁,卻不見那雙慵懶帶笑的眼睛。
曾幾何時,弈甯隻想跟蕭川做一對相敬如賓的夫妻。
母親哀怨的眼淚,夜裡的歎息,她看的太多,聽的太久。她覺得所謂的情投意合、如膠似漆,不過是說書人的台本子,唱戲人的話本子。
而世間大多數夫妻,能做到如祖父母一樣,不争不吵,為家族兒女攜手到老,便已是最好的結局。
可如今方知,想一個人是心口的針、是血中的刺,是密密麻麻的疼,看不到傷口,卻無論如何也拔不出。
“吃完這些七月桃,等雲英婚儀一過,咱們就去西北吧。”弈甯伸手戳了戳一個剛剛開始泛了半邊紅的小桃兒。
丁香聞言,心中一喜,脫口道:“當真?”
弈甯眼睛還盯着桃,嘴角微笑,輕輕應了一聲:“嗯。”
丁香沒再說話,眼中卻有淚花閃過。
她服侍弈甯已快有八、九年了,沒有人比她更清楚弈甯的性子。這些日子,她雖然日日都在笑,可丁香知道她不開心。
她夜裡睡得不好,有好幾次天還沒亮,丁香就發現她早已睜着眼睛在發呆。
每次回謝府,夫人總要勸她去西北,弈甯每回都應“好”,但是丁香一次也沒當過真。
她知道弈甯有許多放不下,她還知道,除了放不下,弈甯還有些害怕。她怕自己付出的真心,會落得跟夫人一樣的下場。
剛随弈甯到王府時,她也替弈甯擔心,尤其是見識到紀妃對弈甯的态度後。
她不敢去想,如果有一天,弈甯也會像夫人一樣,被婆母刁難,被夫君厭棄,被一堆的側妃侍妾明裡暗裡的算計,那日子該怎麼過?
可即便如此,她仍然希望弈甯能有一個真正可以依靠的人。
如今,弈甯說要去西北,她真的替她高興。
“丁香,你去庫房幫我挑些細軟些的素緞吧,蠶絲緞最好,我想給殿下做兩身寝衣。”弈甯道。
她女紅不好,别人家的妻子尚且能給夫君做些錦袍錦靴,繡個香囊什麼的。可弈甯就不行了,這些外穿的東西,做的不夠精細是上不了身的,畢竟蕭川的身份擺在那兒。即便他自己不講究,别人看見了也終歸不好。
但寝衣卻是無妨的,不繡紋飾,陣腳細密些就行。這個隻要她用心些,總還是做得來的。
反正他也不會穿給旁人看。弈甯想,嘴角便翹了翹。
“是,奴婢一定替您好好挑,多挑兩匹。”丁香答道,高興地帶着小丫鬟去了。
弈甯看着她離去的背景,抿嘴笑,耳邊卻突然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響。
她擡頭順着聲音的方向看過去,隻見廊下秦風站在回廊拐角處,環抱雙臂,看樣子是剛從外面進來的。他面前,白芷正蹲在地上,在撿着什麼東西。
待弈甯走近時,白芷已經站起來了,手中的托盤中放着幾片碎瓷。看花色,是弈甯常用的鬥彩玉蘭雙耳盞,地上還有一些碎瓷屑和潑灑在地的綠豆甜湯。
秦風看見弈甯過來了,忙放下胳膊,躬身抱拳行了禮,道:“王妃。”
白芷也忙轉身,低頭捧着托盤向弈甯蹲了蹲。
弈甯問:“發生了何事?”
秦風略躊躇了下,嘴動了動,卻并未說話。
弈甯便看向白芷,白芷仍舊低着頭,小聲道:“是奴婢給王妃送甜湯,走路不小心撞上了秦統領,請王妃責罰。”
弈甯又看向秦風,他面色嚴肅,隻略垂了垂眸,算是默認了。
打翻甜湯算不得多大的錯,弈甯便沒有追究,隻吩咐白芷喚小丫鬟來清理回廊。
她問秦風道:“秦統領可是有事尋我?”
秦風道:“是。鎮國公府的三夫人病重,衛顯将軍如今人在北地,他與殿下有師徒之誼。王妃可知曉此事?”
弈甯颔首,道:“嗯,我已知曉。今日已命人備下了人參天麻等一應滋補藥材,準備明日過府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