弈甯道:“去叫那位楚娘子進來吧。”
小丫鬟領命出去了,秋月帶着人七手八腳的收着早膳。丁香去看弈甯,她臉上仍舊帶着笑,可那笑裡卻有幾分說不出的落寞。
丁香有些心疼,來之前,她們根本就沒想過,原來蕭川在西北是有侍妾的。
她擔憂地喚了聲:“王妃?”
弈甯側頭看她,歎了口氣,微微一笑,道:“無妨,是我先前忽略了,未曾打聽。殿下有侍妾也沒什麼奇怪的,你去替我準備一份見面禮吧。”
丁香眼中泛紅,卻也不好再說什麼,隻得轉身去了。
弈甯起身緩緩步入正堂。
嫁過來之前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的,不是麼?她問自己,既然如此,還有什麼可酸澀難過的?
她曾以為自己可以很從容地面對這一幕,謝氏的教養和她的自尊心,都不允許她做出争風吃醋的事情。可當這一刻真的來臨,她才知道,她還是高估了自己。
丁香從内室出來時,弈甯已在上首坐下,她将一個杏色荷包放在弈甯手邊的高幾上。
門口進來一個海棠紅的身影,一同進來的還有一個約摸四五十歲的嬷嬷,手中端着托盤,上置一盞白瓷湯盅。
楚月衣裙媚媚,姿容款款,弈甯隻看了一眼,便知這是個美人兒。
隻見她兩手交疊在腰間,行走間婀娜娉婷,随着蓮步輕移,裙邊逶迤,猶如微風輕拂過水面。
“妾身楚月,拜見王妃娘娘。”她跪在弈甯面前,嗓音嬌柔,十二幅湘裙微微撒開,猶如一朵盛放的海棠花。
弈甯看着眼前的人,微笑道:“楚娘子不必多禮。”
這便是讓起來的意思了,楚月道謝後自地上站起來,微微欠了欠身才站定。
因不能站的太直,她将上半身略微前傾了些。但即便如此,她的整個脊背乃至肩頸仍舊呈一條好看的曲線,就連下颌也保持着最優雅的弧度。
是當下最标準的淑女儀态,隻是這樣的儀态未免太累人了些。
她以餘光去偷瞄弈甯,昨日蕭川帶弈甯去前院宴席時,她收到消息,便藏在園子中,遠遠瞧過一眼了。
當時直覺這王妃雖生的嬌小,身段卻玲珑有緻,姿态優雅随性,一颦一笑皆令人賞心悅目。
當時便很是心憂,一整晚都在攬鏡自照,看着自己容顔依舊美麗,才慢慢又生出些信心來。
可今日近看,才發覺弈甯貌美,實屬罕見。即便她自認姿容出衆,此刻站在弈甯面前,也不禁自慚形穢。
更何況弈甯舉手投足之間,大方從容,那是渾然天成、與生俱來的尊貴,絕不是自己這種被人強制訓練出來的故作高雅可以比拟的。
她忍不住又擡眼去看弈甯,弈甯也正朝這邊看過來,目光相撞間,弈甯沖她微微一笑,杏眸靈動,透如琉璃,顧盼間流光溢彩。白皙的肌膚沒有半分遠道而來的疲憊,猶如一塊上好的羊脂白玉,絕美無暇。
是了,她新蕊初放,而自己已年過二十了。
她突然就有些洩氣,繼而又轉為萬分的不甘。
憑什麼?憑什麼自己陪着蕭川在這裡熬了四年,既得不到他的人也得不到他的心,而她謝奕甯卻能輕易擁有這一切?
她還說呢,蕭川一向不在意王府景緻,怎的突然沒日沒夜地修起園子來了?還親自出城去接。
不過是仗着出身高罷了。她心中憤恨,垂下的眼眸閃過一絲陰郁,面上卻半點兒不敢讓人看出來。
弈甯見她一直低着頭,咬唇不說話,也猜到她心中定然不待見自己。
但凡做人正妻的,哪個會待見夫君的小妾?那麼反過來,自然也沒有那個小妾會真心喜歡主母。
不過弈甯也并不想與她計較這些,她既已是蕭川的侍妾,便是自己再不喜她也無濟于事,反倒傷了夫妻體面。
納妾這種事,說到底,終究還是男人自己想要,怨不得女人。
她看向仍跪在地上的嬷嬷,問:“這是?”
許嬷嬷忙道:“奴婢許氏,原是紀妃娘娘宮裡的人,現在楚娘子身邊服侍。”
弈甯輕笑一聲,叫了她起身,眼底卻有了幾分寒意。
一個侍妾,竟然動用宮裡的嬷嬷來服侍。這許嬷嬷無非是想告訴自己:楚月是紀妃的人,可不是她能随意動的。
許嬷嬷站起後,看了眼楚月,又道:“按規矩,娘子今日是要給王妃奉茶的。還是娘子心細,想着王妃連日趕路,定然十分疲累,特意早起為王妃親手炖了參湯。”
說着,她将托盤遞到楚月跟前,楚月纖纖十指穩穩端起湯盅,雙手奉到弈甯面前,甜聲道:“王妃請用。”
弈甯心中哂笑,這許嬷嬷倒真是長了一張如簧巧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