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已經是臘月二十二了,除了城北偶有一些馬車出門采買,街市上與平日裡并無多大不同。
銀州府城中漢人不多,主要集中在城南和城外。整個城南,七成以上是軍戶,承王府和褚英的将軍府都在這邊,隻不過一個在西,一個在東,中間隔着一條最熱鬧的街市,叫做千柳巷。而城外的漢人,則幾乎清一色是流放犯,來做苦力的。
弈甯前兩日陸續給幾位遠征西南的将軍府中送了年禮,今日給顧清秋送完禮,這事就算圓滿完成了。
年禮是喬嬷嬷一早讓人單獨裝的車,就跟在弈甯的馬車後面。大雪還在紛紛揚揚地撒着,王府周圍路上的積雪都已經被清掃過一遍了,雖很快便又有了薄薄的一層,但還算好走。等出了王府前大街,進入千柳巷,路面就沒那麼好了。
有商鋪的位置,積雪被簡單清掃後,随意地堆放在路兩邊,沒有商鋪的地方,積雪混着車轍子、腳印子,坑坑窪窪,泥濘一片。
嚴剛帶着兩個護衛親自在前探路,卻也不敢讓馬車行的太快。左右今日隻有一家,也不趕時間,弈甯便随便他們這麼慢慢悠悠地走着。
“王妃,您說這路上不是泥巴就是雪,有什麼可逛的?那楚姑娘還日日出來逛,待在屋子裡暖暖和和地不好麼?”丁香皺着眉頭問。
弈甯笑笑:“誰知道呢!”
她可沒有心情細究楚月成日裡逛些什麼,透過偶爾被風掀起的簾角,弈甯看着外面鋪子前堆積的半人高的雪,心裡有些擔憂蕭川。
府城裡猶自這般,也不知他在衛所如何了。她曾聽府裡幾個當地的下人說過,戈壁中的亂石坑,草原上的鼠洞子、驢井子(注釋②),一到大雪時,就是天然的陷馬坑。
平日裡好分辨,一旦被大雪覆蓋,天地間白茫茫一片,哪裡還分得清何處有危險?一個運氣不好,一腳踏上去,馬失前蹄,輕則别斷馬腿,重則墜馬重傷。
弈甯沒有去過衛所,更不曾見過戰場,自然沒有顧清秋的那份從容和泰然。但凡聽人說到些什麼,就難免不往蕭川身上憂心。
這些心思若是被蕭川知道,怕不是要被笑死。他兵戈鐵馬這些年,若是一個陷馬坑都能傷了他,也不能活到現在了。
——
涼州衛所。
蕭川正立在一幅懸挂的輿圖前,面色沉靜。
他的視線一路躍過遼東、鞑靼、瓦剌,最後到西南,這是一個大圈,将大啟的疆土包裹其間。
“殿下,剛收到傳信,瓦剌議和的那群人,已經過了戈壁,約摸明日入夜前就能回到塔城。”褚雷自門外而入,拱手道:“隻是,有一件事很怪,據說隊伍中少了一個人。”
蕭川神色未動:“誰?”
“巴圖溫長子,烏日逐。”
蕭川蹙眉轉身:“怎麼回事?”
褚雷亦是疑惑,他道:“那日出城,秦風和羅大人曾在城門送行,親眼看着烏日逐出的城。不知怎的,幾日過去,這人竟突然就不見了。”
蕭川擰眉思索片刻,問道:“鞑靼那邊可有消息?”
“未曾。不過末将方才收到消息,已令傳信鞑靼那邊的暗探留意探查。”
蕭川卻搖搖頭,道:“既然沒有消息,應該就不是去了鞑靼。”
他閉了閉眼,道:“即刻傳信秦風,加強府城護衛,尤其要把王府給我看牢了。一日不找出烏日逐,一日便不可松懈。”
按照他的推想,烏日逐既不在隊伍中,也未去鞑靼,那便隻有一個可能,他已經偷偷潛回了銀州府了。
褚雷顯然也已想到了這一點,是以得了蕭川的令,并未多問,便出去安排了。
蕭川坐在桌前,手指在案桌上無意識地打着圈。
議和早已結束,烏日逐提的要求大部分被蕭川駁回,他也未多做糾纏。卻在出城後又私自潛回城,他究竟想做什麼?
蕭川閉着眼睛靜靜思索着,卻是怎麼也不得要領。
正在這時,門外想起急促的腳步聲,剛出去的褚雷,不知為何又折了回來。
“殿下,不好了!”褚雷一腳還未跨進門檻,便急聲道。
蕭川“嚯”地睜開眼睛:“出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