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不言拿起刀:“跟下船瞧瞧。”
蕭景姝真容不便暴露,上船時戴了帏帽,易容後倒無需戴了,便将帏帽扣在了鐘越腦袋上。
她同巫嬰一左一右架着昏迷不醒的鐘越,急匆匆走過渡口。
巫嬰一直注意着身後,待到船上的人瞧不見他們時,便帶着蕭景姝往偏僻處鑽。
渡口向來不會設在内城,因此稍微多走些路便是鮮有人迹的荒山野嶺。他們并不熟悉這個地方,卻看得出哪裡最荒涼。
當務之急便是找個沒有人的地方,把這個暈倒的累贅扔了。
甫一進入一片野林,巫嬰耳朵一動,抽出鐘越身側佩劍便向斜後方刺去!
蕭景姝心下一驚,随即瞧見劍尖所指處滾出個十六七的少年。
她面無表情地捏緊了身側的荷包,裡面盡是淬了劇毒的繡花針。
麻煩來了。
從巫嬰劍下脫身的田柒邊躲邊叫:“你們不是要帶人治病麼?怎麼我看着倒是像要去毀屍滅迹!”
還有追着他打的這個女人,明明看起來沒練過武,怎麼用劍那麼淩厲!
要不是他躲得快,早就已經身首異處了!
蕭景姝一人扶不住鐘越,早就把他扔到了一邊,打算瞅準時機把荷包扔給巫嬰,毒倒那個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小子。
荷包剛一脫手便被接住,不過接住它的卻不是巫嬰,而是一隻一看便常年習武的、修長有力的男人的手。
蕭景姝心中大駭,連忙轉身後退幾步倚在了樹邊,後頸上寒毛直豎。
怎麼又冒出一個人??!
這個人走路都沒有聲音麼??!
那人似乎并沒有把她放在眼裡,接過那個荷包後就蹲到了鐘越身側,因此蕭景姝隻能瞧見他背上那把刀柄泛着漆黑光澤的刀。
這讓蕭景姝心中生出些奇異的預感。
他低下了頭,似乎在瞧荷包裡的東西,而後又看了眼鐘越的手臂,低聲道:“應當是毒。”
荷包裡的,這個男人身上的不出意外都是毒,還是他從未見過的毒。
正在與田柒纏鬥的巫嬰也活像見了鬼——明明她隻聽見了一個人的動靜!
還好下船前烏梢已經跟在了七娘身邊。
蕭景姝的手抵在樹幹上,一道黑影悄無聲息地從她袖口中爬出,沿着樹幹匍匐至地面。
就在它向背對着他們的蕭不言爬過去時,半空中兀地傳出鷹的尖唳。
海東青阿索從空中掠下,雙爪一勾便将烏梢捉了去。
蕭景姝驚聲道:“烏梢!”
鷹隼相伴,刀不離身,博聞強識一眼便能看出鐘越是中了毒——前兩日剛從鐘越口中聽聞了這個人的些許事迹,就那麼巧到今日就能相見麼?
蕭景姝在心中賭了一把,俯身跪了下去:“還請君侯饒命。”
蕭不言直起身來,垂眸看了一眼蕭景姝,又看了看扔下田柒跑過來的巫嬰:“你們這不是還活得好好的。”
所以這人果真是蕭不言。
不是公儀仇派來的就好,不是公儀仇的人就一切都有的商量。
蕭景姝姿态放得極低,語氣也很是誠懇:“還請君侯的鷹饒小女愛寵一命。”
鷹是吃蛇的啊!雖說烏梢渾身是毒應當不好吃,可萬一那隻鷹不怕毒呢?!
蕭景姝心急如焚。
這人喚鷹稍微慢上一絲一毫,一條蛇命可能就沒了啊!
蕭不言方才便聽到了蛇類匍匐而行的細微摩擦聲,還未動阿索便将蛇捉了去。
這兩個小娘子身上全是古怪,那條定非俗物的蛇也引出他的些許興趣。蕭不言揚聲喚道:“阿索。”
阿索再次掠過,将一條硬邦邦的蛇棍“啪叽”扔到了地上。
蕭景姝忙把它捧了起來。
它雖名叫烏梢,卻并非烏梢蛇,而是苗疆的一種蠱。小指粗細,通體濃黑如墨玉,并不似尋常蛇類冰冷讓人生出懼與厭,反而帶着一股子招人喜愛的靈性。
隻是墨玉一般的蛇身此時被鷹爪劃傷,透出絲絲血色來。
蕭景姝用手指抵了抵烏梢的腦袋,輕聲問:“還活着麼?活着就碰碰我。”
烏梢有氣無力地頂了頂她的手指。
吓死蛇了。
主仆二人長舒了一口氣,也不好再讓這麼一條傷蛇盤在手腕上,便把它放在了巫嬰肩頭。
确認了兩人一蛇都無大礙,蕭景姝才拍了拍裙衫上的灰塵,打起精神來應付面前的蕭不言。
這時候,蕭景姝才有心思打量起蕭不言的容貌。
這個人真的奇怪,不想讓人察覺到他的時候,就如同破廟裡一座泥塑木偶,沒有任何人會看一眼,連出現都悄無聲息。可一旦向人宣告出他的存在時,便又成了九天之上的神佛,高高在上,不容欺瞞與忤逆。
就連模樣,都像是用昆侖神山上的玉雕成的,明明無比耀目,質地卻是冷的。
真是可惜了。
蕭景姝在心中暗罵,長得人模狗樣,卻是個壞人好事的神經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