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柒仍記得蕭不言說那兩個苗女會來蜀州時他的不解。
他一向藏不住話,有不懂的事就直接問出來:“若她們想來蜀州,為何半道就設計下船?明明可以等船多行幾日再想辦法脫身嘛。”
客船本就行至劍南巴蜀附近,多在船上待一日便離蜀州近一些,可比走陸路快多了。
而他家向來寡言少語的君侯竟難得發了善心,同他條分縷析地闡述緣由。
“其一,十五道中唯有劍南道是女子統率,而劍南道使司便設在蜀州,最适宜獨身的女郎定居。”
“其二,據傳劍南節度使與苗疆巫族有過來往,相較别處而言,蜀州應當會對苗人更寬和些。”
蕭不言難得一口氣說那麼多話,驚得田柒腦子裡暈陶陶的:“其三呢?”
這兩個理由說服力并不強,他覺得君侯後頭還有重頭戲要講。
蕭不言語氣平平:“其三便是她們既然一開始便要入蜀地,那蜀地肯定有人接應,是以中途下船最易逃脫。可那二人膽子都不小,極有可能……”
田柒恍然大悟地一拍手:“極有可能再入蜀玩一手燈下黑!”
他自以為想通了所有關竅,極力誇贊:“君侯不愧是君侯,想得就是周全!”
“其實話多已然便是心虛的一種體現了。”田柒對着窩在一旁的阿索吐苦水,“而且君侯還用了‘極有可能’這種說辭……以往他哪裡說過這樣含糊的話!”
且如今想想,君侯說那一通話的時候眼神分明很是飄忽啊!
“若今日再等不來人。”他身後突然傳來一道熟悉的嗓音,“那還是去劍南節度使府上尋一尋有沒有苗疆巫醫罷。”
田柒險些從酒樓屋頂上滾下去:“君侯您怎麼來了!”
意料之中沒得到答複。田柒穩了穩身子才反應過來他方才說了什麼,抱怨道:“所以君侯您果真不确定那兩個苗女來不來蜀州?”
阿索也凄凄慘慘地叫了一聲,像是在質問。
“不。”蕭不言目視着城門口:“如今我很是笃定。”
田柒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果不其然瞧見兩個熟悉的人影跟在一行車隊後頭,等着城門守衛的兵士檢閱路引文書。
神天菩薩,這倆人真的來了!
田柒剛想再誇贊一番他們君侯的高瞻遠矚,便注意到方才身邊那個來無影的人已然去無蹤迹了。
依約不出現在那兩人身邊嘛,他懂。
田柒抱着沉甸甸的阿索跳下了酒樓。
到他出馬的時候了。
蕭景姝和巫嬰這個月過得頗為跌宕。
雖說她們沒有定下要去哪裡,卻下意識走了與琅琊相反的方向,仍舊去往劍南。
劍南多山,這一路她們被山匪打劫又劫了山匪,還意外從山寨裡搜羅出了以往被劫者留下的路引。上頭寫的年齡大緻與她們對得上,戶籍又遠在遼東難以查證,剛好拿來應急。
這樣走了幾個城鎮見了不少人,蕭景姝也飛快學了些人情世故及鄉土風俗,最終決定去往蜀州。
一是因為蜀州極其适合她們這種無親無故的小娘子生存,二是她有心玩一出燈下黑。
雖然鐘越沒有明說要去劍南哪個州,但蕭景姝估摸不是劍州便是蜀州。
劍州是公儀仇為她們僞造的戶籍所在之處,蜀州則是劍南節度使常駐之地。
蕭景姝對自己的真實身份很有些自知之明。她的身份活像個巨型炮仗,一旦炸開極易将周圍攪個雞犬不甯——公儀仇養着她不就是這個用途麼?
那這個炮仗自然要炸在重要的地方才能帶來足夠大的傷亡,劍南也隻有蜀州有這個分量。
一個地方緊不緊要從進城時守衛的盤問裡就能看得出來。蕭景姝與巫嬰途經多地,還是頭一次遇見這麼細緻的盤問,好在最終有驚無險地進了城。
蕭景姝心裡有些發愁戶籍的事,苦思無果後還是秉持着“船到橋頭自然直,多活一日賺一日”的态度,興高采烈拉着巫嬰去尋牙行租院子了。
趕路太久實在是累,總這麼漂泊下去也不是個事兒,她們已經決心要在蜀地住上個一年半載謀謀生路。
既然要長居,那住客棧便不劃算了,還是租個宅院好。
田柒已然吸取了上一次被巫嬰發覺行蹤的教訓,跟蹤得更為小心了些。加上四周人實在是多,他跟得頗為順利。
隻是該怎麼開口讓人家解了阿索的毒呢?畢竟上次本就是他們不占理。
總不能以勢壓人罷……
他坐在牙行屋頂上,心不在焉地聽着下頭的蕭景姝同牙人提要求。
“偏僻一些無所謂,我們姐妹二人比較怕生。”
畢竟身份經不起推敲行蹤也古怪,住得太惹眼不太好。
“在山溝溝裡也無所謂,我們不在乎荒郊野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