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旁人一問,便将“傷心事”一股腦透露出來的呢?又不是街上賣慘乞讨的叫花子。
這種事,就是要說一半留一半,最好留白出讓旁人自己猜的部分。
有時候故事說得太萬全,反而會讓人尋出破綻。
她倒是深谙騙人之道,不知道自己這些時日是否被她的某一句話騙過去了呢?
蕭不言将花瓶挪開直視着她,冷不丁地問:“傳聞中那個同辛随有交情的苗疆巫醫是誰?”
蕭景姝看着蕭不言毫無表情的臉,辨别不出他是試探還是詢問,于是不情不願地答了實話:“是五年前仙逝的巫蘭大巫,這幾年苗疆還與劍南有沒有交情我便不知了。”
她借機刺探:“君侯知曉如今的大巫是誰麼?雖說苗疆依舊避世,但換了主事人到底還會向朝廷遞奏表罷。”
到底幾十年前名正言順地歸附了大晉,這些年也未曾真正翻臉,面子上總會過得去。
她當真是一點虧都不吃。
蕭不言想了想:“似乎是叫巫緒。”
除去四年前内亂,苗疆這幾年再沒有人出入了,連消息都極少傳出,知曉苗疆現任大巫的人也不多。
蕭景姝罵了一句——這人是欺負巫嬰最厲害的那個。
蕭不言聽不懂苗語,卻覺得這幾個音節耳熟:“這是何意?”
“不是什麼好話。”蕭景姝嘟哝,“大概類似于‘王八羔子’這種。”
蕭不言沉默片刻:“前幾日遇到巫嬰時,她對我說了句這個。”
“阿嬰嗓子轉好,在練習講話罷了。”蕭景姝極其誠懇道,“君侯想必知道,髒話能讓人最快熟悉一門言語。”
反正阿嬰是沒有做錯事的。
……
蕭景姝料到這幾日會再見到辛茂,隻是沒料到是在福壽堂。
她照舊來給巫嬰抓藥,剛付了銀子想離開,便被辛茂堵住了去路:“烏小娘子,好久不見啊。”
蕭景姝拎着藥,退後兩步敷衍地行了個禮:“辛二娘子。”
辛茂笑眯眯地攬住了她的肩膀:“别這樣見外嘛,我今日可是特意來尋小娘子的呢。”
蕭景姝警惕地看向她:“近日我們可沒再做什麼壞事。”
說着她又似乎反應過來了自己如今在什麼地方,很是憋屈地說:“雖說是賣了些毒藥謀生……但那都是些無傷大雅逗趣的小玩意兒,不會傷人性命。”
辛茂順着她的話找到了由頭:“我并無怪罪的意思……是舍妹對小娘子做的那些小玩意兒感興趣,想邀小娘子過府一叙。”
于是乎,剛在府中喝了一碗苦藥汁歇下的三娘子辛芷被侍女喚了起來圓謊待客。
辛芷做不出貿然相邀這種事,整個人都是懵的,渾身透着股無所适從的尴尬。蕭景姝瞧了一眼這個文弱秀麗的三娘子,又看了看皮糙肉厚的辛英,心道這二人真不像親姐妹。
她估摸了一番自己應當拿出的态度,最終将從遇見辛茂起便帶到了臉上的猶疑與警惕化進了言語:“二娘子還是直說找我有何事罷,我還要回家給阿姐制藥。”
辛茂打了個哈哈:“我看起來就是這麼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人麼?”
珠簾掀動聲伴着她的話音響起,室内又進來了一個約莫雙十年華的女子,眉目平和,氣質沉靜,正是大娘子辛英。
辛英對辛芷道:“你去歇着罷,我來招待客人便好。”
茶水新添,侍女又奉上了糕點,正是巫嬰時常買上幾斤的米糕。
蕭景姝心道總算進入正題了,面上卻仍是強行壓制的不安:“想來這位便是辛大娘子了。”
辛英颔首,打量着蕭景姝的模樣。
及笄之年的少女,梳了雙環髻,素色半臂襦裙配月白的罩衫,清靈靈似一支出水芙蓉。眉眼間帶着不安與不耐,不過卻并無懼色,是個不願遇上麻煩事卻也不怕事的模樣。
她們并不是沖着結仇來的,因此也無需一直讓人心緒難安了。
于是辛英開了口:“前幾日阿茂同我說,遇上了兩位極有本事的小娘子。正巧我們想要招收一批能人擴充親衛,我便命人探了探兩位小娘子的底。”
她呷了一口茶,繼續道,“誰料還沒探出什麼,卻意外得知定安侯府蕭侯的人在尋二位。”
蕭景姝悚然擡眼,手指下意識扣緊了圈椅的扶手,唇色也變得蒼白起來。
“我原以為蕭侯在緝拿什麼要犯,想要賣他一個人情,可阿茂卻向我擔保你們姐妹并非歹人。”辛英微微一笑,“那麼還請小娘子告知,你們同定安侯府有什麼幹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