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彌漫着淺淺的焦糊味兒,半空之中,灰色的煙塵還在上升。
跟着蕭景姝一同回到節帥府的太女衛随手抓了個腳步匆匆的侍女問:“出什麼事了?”
“是百戲班子住的那一片兒!”侍女快言快語,“他們的物什太多,不知誰把戲服與噴火用的東西放一塊兒了!”
蕭景姝額角一條,急聲問:“班主露過面沒有?”
侍女愣了一下:“好像确實沒看着……”
蕭景姝擡了擡手,示意太女衛無需再跟着自己了。
她将節帥府摸得極透,輕車熟路繞過救火的人群來到了班主李順的屋子,在心中祈禱自己的動作足夠快。
烏梢已經從蕭景姝的手腕爬到了肘部,緊緊箍着她,讓她在無措中覺出些可依靠的意味。蕭景姝刻意放亂了腳步,加重了喘息,伸手推開了房門。
方才在生死之間曆練過的直覺再次給了她警告,隻是這次她強忍住本能沒有躲。劍風擊落了帷帽,露出屬于玉容兒的臉,她聽到屋中人洩了一絲氣息。
不過很快那人便察覺到她并非玉容兒,于是陰沉着臉露了面,劍鋒架在了她的脖頸間:“你是誰?”
蕭景姝身子有些發顫,對着與先前完全不同的李順語無倫次道:“不是……不是你讓我來的麼……怎麼會不認識我……”
李順眼底露出一點狐疑來,卻想起前些日子收到的那個紙條,緩緩問:“你認不認識一個不良于行的人?”
“那不就是先生麼!是公儀仇啊!”蕭景姝看着快要哭出來了,對着他亮了亮握在手中的腰牌,“我從太女衛手裡拿到了這個,如今外面正亂着,你趕緊帶我逃出去找先生……”
李順依舊緊緊盯着她,劍卻一寸寸收了回來。他靠近了蕭景姝,似乎想要拿走她手裡的腰牌。
蕭景姝伸手遞給他。
誰料下一瞬,他卻猛地擡起手,狠狠劈到了蕭景姝的後頸上!
——他爺爺的,至于下手這麼重麼!
在暈過去的那一刹,蕭景姝竭力動了動手肘。
烏梢,你可一定要藏好啊!
……
蕭景姝再醒來時,是被嗆醒的。
她一睜開眼,便瞧見胡子拉碴的李順掰着自己的下巴給自己灌粥。
怕是再晚醒一會兒,自己就要被噎死了。
蕭景姝費勁兒地将口中的白粥咽進去,抹了一把唇角,帶着臉上的面具動了動,不過卻沒到掉下來的程度。
是離開前沾的那一點藥水起了作用,不然這面具是怎麼也不會掉的。
再過些時日,臉上的易容就會和這張面具融為一體,到時候也該掉下來了。
李順瞥了一眼她的臉,皺眉道:“這就是傳說中以假亂真的人皮面具?你就不能把它揭了?”
看着這張熟悉的臉,他有些鬧心。
蕭景姝斂目低眉:“……我的真容怕是有些惹眼,不适合趕路。”
嗓音微啞,與先前的聲音有了些許不同。
是用的藥起作用了,她正在慢慢變成與“烏皎”全然不同的一個人。
李順低聲罵了一句什麼,扔給她一套粗布衣服:“你自己收拾收拾,休整一晚,明日繼續趕路。”
屋裡已經備好了熱水,他做事倒是極為妥帖。房門“吱呀”一聲關上,蕭景姝的衣襟動了動,随後鑽出個指肚大小的黑腦袋。
她沒有出聲,隻将小指遞到了烏梢齒見。
……
山南西道以北,鳳翔。
雖說蕭不言名義上隻領兩鎮,可西北大大小小的節度使與防禦史卻幾乎都與他交好,是以才有“得蕭不言者得西北”的說法。
原因麼,便是他們大多一同上過戰場。隻要見過戰場上的蕭不言,便很難不被他折服。
鳳翔節度使便是其中一位。
他領的方鎮不大,戍邊任務也不重,日子過得極其安逸,已然長成了一個心寬體胖的彌勒佛模樣。
可自從前些時日知曉蕭不言要在他這裡駐兵打山南西道後,他便怎麼也笑不出來了。
自家人打自家人,這是要造反啊!!!
短短幾日,鳳翔節度使瘦了十斤,對着前來交涉的周武一哭二鬧三上吊,态度極其堅決——見不到蕭不言本人,他是不會同意蕭不言的兵踏進自己的方鎮一步的!
這樣翹首以盼了幾日,他終于等來了蕭不言。原本還想細細問問緣由,可被淡淡看了一眼後,便一句話沒說直接将指揮大權奉上了。
蕭不言并沒有歇息的空閑,剛到鳳翔便開始寫折子,調兵調糧,又将軍中所有将領召來帳中,在沙盤之上告訴他們日後可能會用到的打法。
即使在這種時候,他的話依舊不多,但卻字字珠玑一針見血。幾乎沒有将領能全然跟上他的想法,他們也習慣了跟不上,隻是盡可能多地記下,事後與同僚們多探讨探讨就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