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仍是個陰天,柳雲關破天荒的又早起了,站在屋前等唐一意出門。
“這戰甲倒是合身,我還擔心臨時找的不行。”柳雲關用食指輕叩着門廊的圍杆。
“是。”
唐一意特意将烏發盡數困紮起來,不讓長發幹擾自己的行動,幹淨又利落。
此時衛修義正帶着大批士兵從街巷走過,往城門去。
北蘭國人尤擅騎射,遼闊的平原正是他們的主場,臨蘭士兵平日雖說也有騎射的訓練,但後天的努力在先天的優勢面前總還是有所欠缺的。
想在騎射上戰勝北蘭國是萬萬不能的。
故衛修義在士兵盔甲的設計上多費了點心思,那些盔甲經由京都兵器庫的能工巧匠多番改動,根據多次實戰的經驗進行了調整,若是被箭矢射中了尚可擋一擋。
北蘭地境開闊,不似平明南境有群山遮擋般适合偷襲,在此地作戰雙方均是暴露在對方視野中,無處可躲。
衛修義有着多年征戰的經驗,深知平明士兵在此戰中并不占天然的上風,而此番北蘭國顯然調動了更多人馬,在數量上約莫超出臨蘭士兵一萬餘人,這可不是什麼好的前兆。
在城牆上預見對方的士兵數量之後,衛修義急忙派出親信前往百裡之外的其他城池調用士兵,希望能趕得上。
“唐姑娘,拿着。”衛修義将一枚半個手掌大的圓珠放到了唐一意手中。
“這是何物?”
衛修義單手執矛,說道:“此物乃京都兵器庫所制煙丸,北蘭國人善射,姑娘若遇到險境可将此丸擲于地上,屆時散出濃煙,可迷惑敵方視野。”
不過在迷惑對方視野的同時也會使自己看不清,利弊兼具。
“衆将士聽令!”衛修義高喊道。
在他身後,臨蘭城的戰旗高高飄揚着。
在他正面,則烏壓壓一片是滿臉堅毅的士兵。
“一切按照先前的布排進行!”
“是!”
黑雲壓城。
烏壓壓的士兵分作兩隊,大約三分之一的人馬往後退了幾步。
征戰是關乎性命的頭等大事,此刻全城的百姓和官僚都出動了,老少婦孺一聲不吭,但緊張之情早已溢于言表。
幾名孩童還不知曉不久後城外将是怎樣的腥風血雨,仍興緻沖沖地圍觀着,不時用手指向前方的士兵:“那是爹爹。”
而知曉自己與家人正面臨着死别的女子已經掩面哭泣起來,肩膀一抽一抽地動着。
城中衆官僚聚集于城牆之上,遙望河對岸北蘭國赤色的戰旗。
對面亦是烏壓壓一片。
沈豐懷背着手站在衛修義身側,“勝算如何?”
“六成。”
“六成?”
秋風将衛修義盔帽上的紅纓拉得很遠,“若援軍及時趕到,便有九成。”
臨蘭吃虧就吃在人數上了,往年士兵的數量均是與北蘭相當的,今年北蘭不知發了什麼狠竟多了這麼多人。
不過畢竟那是個國家,舉全國之力,自然是能調動比臨蘭更多的人馬。
“沈豐懷,我給娘子的回信寫好了,就放在居室床頭櫃的第二層屜子,你一打開便能看到。”
這是何意?
“衛兄,休想讓我替你跑腿,這書信你隻能自己帶回京都。”沈豐懷拒絕道。
哪有還沒開局便講喪氣話的道理。
衛修義心中始終惦念着書信,“我是說萬一。”
“呸,沒有萬一。”
衛修義不吭聲,反正想說的話已經傳達了。
城牆之下,柳雲關正仰着頭為唐一意系盔帽上的紅繩。
“真要系得如此牢固?”她問道。
自打她上馬以來,柳雲關不知走上前來将紅繩解了幾次,每次解完又用比前一次更重的力度将繩子系上,勒得人下巴有些痛。
柳雲關一本正經,“嗯,這樣盔帽才不會被人打落。”
若是被人打落了,以北蘭國人射箭一射一個準的本領,她的麻煩可就大了。
唐一意今日披了戰甲,給柳雲關一種很不一樣的感覺。
湊近了看,她的眉竟不是尋常小家閨秀細細彎彎的柳葉眉,而是恣肆生長的劍眉,一雙眼如倒挂的月亮,笑起來時是向下彎着的。
冷面時英氣十足,笑起來又柔和萬分,時而像清冷的月亮,時而像暖和的太陽。
柳雲關隻見她揍過人,還沒見她殺過誰,無法想象這樣一個女子在戰場上會是什麼模樣。
見他系完紅繩之後又在發呆,唐一意騎在馬上,忍不住拍了拍他的頭頂。
“我會活着回來的。”
不知是在安慰柳雲關,還是在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