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笙追問道：“可會留疤？”

郎中了然道：“縣主安心，不會留下疤痕。”

李硯書笑了笑，擺手道：“辛苦你來一趟，時辰不早了，都回去休息吧。”

……

回廊下，花笙小心扶着李硯書往前走。

李硯書不讓她扶，小傷而已，再說又不是傷在腿上，怎麼還要人扶着走？

豈知花笙不依，堅持扶着她走，神情擔心的好似李硯書下一秒就會虛弱地暈倒。

“我哪有那麼虛弱，你真是跟素……”說到這，李硯書頓了頓，擡頭望了眼黯淡陰郁的夜空，“素影雖然不會武，但她極少染病，上次染病還是五年前臘月，我們偷溜出去山上看星子，看得興起忘了時辰，等回去後，素影，骨衣，還有我全都病倒了，氣得阿娘關了我們半個月。”

提起往事，仿佛昔日情景再現眼前，李硯書不禁失笑，随後又垂眸看着手上的傷口，輕聲道：“若是她兩看到，定要鬧得天翻地覆。”

花笙安慰道：“小姐莫要傷心，素影與骨衣吉人天相，定會逢兇化吉平安醒來。”

李硯書沉默良久，最終勉強道：“借你吉言。”

花笙鄭重其事地點頭道：“一定會的。”

李硯書忽然捏緊了拳。

她直覺自己忽略掉了什麼，卻怎麼都想不出來，這一切都發生的太快，快到她完全沒有半分像個局外人一樣去分析這場突如其來的災難。不管是救人還是進宮，看似是她一直在主動出擊，實則又是無奈之舉，不得不那樣去做。因為擺在她面前的，且能行通的，有且隻有那麼一條。與其說是她在見招拆招，倒不如說是有人未雨綢缪，先她一步鋪好道路，就等着她踏進去。

李硯書想起那日在宮門口遇到的大皇子。

且說在三位皇子中，李硯書最沒想到就是大皇子。天下熙攘皆為利往，如果真是大皇子，那他又能從這件事裡得到什麼？這點李硯書百思不得其解，因為不管從何種方面去想，大皇子在這件事裡能得到的，遠比他以身入局失去得多。

翌日一早，宮裡就來人了。

李硯書起初以為是大理寺有消息了，結果沒想到來人卻是清甯宮的。說是這段時間無雙公主一直卧病在榻，今日身子好些了，便想叫李硯書進宮陪她解悶。

李硯書知道武霜不會無緣無故叫她進宮，猜想對方定是有事要與她說，于是她當即随人進宮。

上次武霜裝病偷溜出宮，卻不想回宮後竟真的病了一場。原本楚皇後是下定決心要好好罰武霜一頓，讓她長長記性。結果人真的病了，這下哪還舍得罰，心疼都來不及。

李硯書進去時正碰上武霜吃藥，隻見鐘嬷嬷擡起勺子輕輕地吹了吹，随後喂武霜喝下。藥似乎有苦，武霜整張臉都皺成了一團，鐘嬷嬷哄道：“藥得趁熱服下，殿下受苦，奴婢已經叫人去取蜜餞了。”

武霜嘴唇抿成一條線，頭不斷往後縮，俨然抗拒吃藥。

李硯書的視線落在鐘嬷嬷一旁的空盤子上，頓時明白過來，道：“鐘嬷嬷，我來吧。”

武霜見到李硯書露出一個笑容，虛弱地道：“硯書……”

鐘嬷嬷擱下藥碗，起身行禮後退下。

李硯書拿起藥碗，心裡裝着事情，學着鐘嬷嬷方才的樣子，一言不發地喂她吃藥。

因為這次的事武霜始終覺得對不起李硯書，因此李硯書喂她吃藥她也乖乖将人吃下。随着苦斷腸的湯藥下肚，武霜登時覺得這一套酷刑下來，就是天大的罪也該贖清了。

李硯書來喂，一碗藥不一會兒就見了底。

武霜眉頭緊鎖，藥味熏得她眼眶都紅了，加上因為大病初愈，面色蒼白，更顯得她整個人楚楚可憐，活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下一秒就會落下淚來。

李硯書的沉默讓武霜心裡不安，一方面是因為愧疚，一方面是因為一股未知的恐慌。

“這是做甚？”

李硯書從思緒中回神，見人惙怛欲泣，忙道，“可是藥太苦了？”

武霜嘴一撇，淚珠子就那樣直直掉下來，她哽咽道：“你……你是不是在怪我？”

李硯書拿帕子給她擦臉，道：“你想什麼呢？我怪你作甚？”

知道她想偏了，李硯書接道，“我方才是在想别的事，怎麼會怪你呢，更何況此事也不是你的錯，你别多想，你先養好身子……”

“不是的，”武霜打斷她道，“如果不是我一定要出宮，就不會有今天這些事，骨衣就不會受傷，你也不會铤而走險去找父皇。”

李硯書看着武霜，字字清晰地道：“凡事也不能隻看一面，試想，如果不是因為此事，那些受害的姑娘們也不會因此獲救，那些賊人更不會被繩之以法。但事已至此，須知憤懑與悲怆并不能改變什麼。無雙，骨衣受傷我們都不想，切莫生有自責之心。上達天聽宛如離弦之箭，退則自縛，無異于畫地為牢，隻會為有心之人利用，困頓其中。悲莫悲兮生别離，樂莫樂兮新相知。【1】無雙，你我之間，永不言隙。”

武霜為李硯書的話深深動容，當場落淚，緩緩颔首道：“硯書，你我之間，永不言隙。”

随後，李硯書開口問道：“今日喚我進宮，所為何事？”

“是白鶴行，”武霜從動容中回過神來，直接道，“昨日白鶴行代元先生過來，後私下與我說想見你一面。”

“阿行？”李硯書稍一思索，“因是她知道了什麼，前日我将此案所有細節全部告知于她，但因為時辰緊張，我不得不離宮。”

不知是不是那碗湯藥起了作用，武霜覺得渾身輕快了許多，當即掀開錦被要下榻，她道：“如此再好不過，我這就随你過去！”

李硯書手疾眼快地按下她，道：“你先卧榻修養，待身體痊愈才可離宮。”

見武霜還是想下榻，李硯書接道：“而且我前腳才至清甯宮，後腳我們就一起去學林院，白鶴行定然會引人注意。春闱将至，此時出名于她不利。”

她現在可是不少人的眼中釘，再加上無雙公主身份高貴，她們若是在這個敏感關頭一齊去見白鶴行，那勢必會引起那些人的注意。之前白鶴行就拒絕去王府，現在李硯書還怎麼可能讓其與自己扯上幹系，引來無妄之災。

武霜當即明白過來，道：“你心思穩妥，聽你的。不過你萬事當心，有棘手之事就來找我。”

言到最後，武霜眼神逐漸堅定起來。

一改從前懵懂之色，像是一夜悄然舒展的蜷枝，不知何時有了專屬于她的那一抹顔色。

李硯書聽罷，随後重重颔首。